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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垣系辞_祈莺【完结】(97)

  等想起来手里拿着是什么的时候,刀已经送了出去,珠玉眉头一皱。

  来不及收势了,刃尖便浅擦着姜玮后脖颈裸露的皮肤,划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也就是这么一道完全不深的口子,放到常人身上或许不痛不痒,但这可是无启。

  珠玉也是第一次看到陨铁对他们的致命作用,有中毒了一样的青黑色以几不可察的伤口为中心,迅速朝着四周蔓延开去,姜玮连一声都没吭,就着刚才的姿势“哐”地一声面朝下砸落在地,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原本可以无伤收场,偏偏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非要表现一下。

  这变故发生的太突然,叶青濯都愣了,他把视线转向了他的阿玉妹妹,她要作何反应,震惊、懊恼还是害怕?

  然后就看见珠玉眉毛一竖,张嘴就骂:“你妈的,在这碰姑奶奶的瓷呢?”

  她这人,完全没有内疚之心啊。好,好极了,她的人生如马桶一般,那很通畅了。

  珠玉原想去解腰间的弹簧刀,临到时又改了主意,在默不作声的天辰身上摸了两把,搜出把匕首来扔给了掩着嘴还在呆愣中没有反应过来的姜瑜道:“还不剖心?这里可没有土。记得滚远点,再对姜玠不利,我的刀就会更利了。”

  姜瑜才惊醒一般跌跌撞撞奔了起来,捡起地上的刀哆嗦着手把姜玮扯到水稍浅些的地方,她的力气不够大,要两只手合在一起才能切开他的胸腔,但动作麻溜,不多时捧出一颗砰砰跳跃着的心脏,脱了外套包裹着,慌张地往外跑去。

  珠玉下通道时没人接应,她又不想这么高直接跳,万一伤到膝盖怎么办?所以在锅炉房里拖了两个箱子丢下来垫着,想来姜瑜应该也爬得出去。

  她那时怕闹出来太大的动静,毕竟不知道无启是不是就藏在附近,所以还做了个简易的滑轮装置,用绳子吊着缓缓地放到了地上,到这一步时确实一点动静都没闹出来,唯独往下爬的时候忘了身上还背着刀,没留意刀鞘和箱子上镶嵌的金属条碰撞了一下。

  声音轻微,但介于无启五感超常,珠玉还是在原地安静地等了一会,见没什么异动,才沿着道过来的。

  她的兜里装了块临时买的小镜子,每到拐角的地方就伸着探查一番,无可谓不谨慎。

  可谁想到这群人竟一个后招都没留,或是根本没想到有人会跟着进来,这才叫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跟进来了。

  还只在最后留了个头脑简单的打手。

  但无启毕竟是无启,虽然眼睛看着有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断了气,没了任何生命特征,但一想到那颗心脏还会在土里继续生根发芽,也就诡异地没有了任何感觉。

  珠玉其实知道这种想法不好、不健康、不正常,但现在没时间思考自己的心理问题了。

  一桩事情解决完毕,该另一件了。

  叶青濯就在手边,他身上的衣服被珠玉顺手薅了起来,并不顾其剧烈地挣扎,就着把手上的陨铁刀擦干净了,又爬上那堆碎石块上想去拔刀。

  刚才本着一击即中的心态,使得力气太大了,长刀震碎了彩石后,被余力迫使着嵌进了地面之下,珠玉把陨铁刀插进去对上了卡扣,只是手上沾着水,紧攥着也一时拔不出来,于是冷眼又去看天辰:“愣着干啥呢在那,过来帮忙。”

  天辰眨眼的速度慢极了,大梦初醒一般缓缓抬头。

  他还是之前那个珠玉熟悉的人,只是抬头时,看向她的眼神如一口古井,沉寂无波。

  珠玉无视他的异常,松了手,给他腾出空来:“得了,别装了,信息是你发的吧。这里都没别人了,请你别演,没人要当你观众。”

  叶青濯指了指自己:“没别人?我不是人?”

  意料之中的无人理会他。

  天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想把身心共存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吐出体外。

  刚才的疯癫,也不算是完全装出来的。

  他原本是有数的,这个地方陈之谨昨天才下来过,里面种种,他知道实情,也有心理准备。

  给桃源递信是必须要做的,这原本就是计划中的一环,也是给珠玉的铺路石。天辰只是没有想到,在第二次用流光开眼时,看到的就不止是那一团团流动的阴影了。

  起先时周遭全是黑暗,有什么东西在缓速地游动,不知过了多久,这片死一样的混沌终于被撕裂开来,天辰的眼前并没有光,但他感知到了一道裂缝,从无边的黑暗中破开。

  气血化山河,白骨起苍天。

  天辰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有无数抓不住的东西奔涌着闪过,好似杂乱无章的符号,在他的脑中炸开、重组,然后消散。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来,“时间不是线形的”,他已经没有印象在哪里看到的了,也不记得是谁提出的,只是在这时突然有了具体的表征。

  好似一个爆炸的漩涡,裹挟着他粉碎,而后重生。

  万象在他脑中轰然出现,又迅速崩塌,天辰并不是看见了这些,他好似是成为了他们,在刹那之间活过了无数神祇的孤寂与毁灭。

  漫长,实在是太漫长了,他在几次意识回笼时,都以为自己要终生被囚在这个牢狱之中了。

  但珠玉很快敲碎了所有的石质,有些东西一旦没了载体,便不复存在了。

  天辰一个冷颤,才察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他再看到明明才进来没多久的空间,竟有种隔世之感,也想起来了珠玉知道了些许事情,可还是看不惯自己,便起身来,将长刀抽了出来递给了她。

  天辰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阿玉,我向你道歉,在山上时,所说的话非我本意。”

  这句话是真心,“灵”离体时,是抽丝剥茧的,需要一个不短的过程,他虽然醒得早,也感知得到,所以有些话不得不说。

  珠玉甩了甩刀上沾的水,一脸的无所谓:“管你什么本意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天辰忽然就觉得累了,是一种从骨子里往外透的疲倦,几乎要把他瞬间拖垮,他还是好声好气地问:“阿玉,你可以同我好好讲话吗?”

  珠玉道:“可以啊。那你跟我讲,妈妈死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辰沉默了一会,见她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样子,收拾好了东西要走,又开口问道:“你要何时去桃源?找到路径了么,要不要我帮你?这五彩石,你了解多少,我……”

  “我自己会知道的,无需跟我解释,”珠玉打断他道,“再说,你不是已经传了话了么。该做的都做完了,照理来说已经是个弃子了,我不用你。”

  天辰点点头,犹豫再三,还是说道:“爸爸的事……他现在就在楼上,没了屏障,许多事情也想起来了,你要不要去见一下?”

  珠玉头也不回往外走:“我见你个头,接回去好好养着吧。我还有旁的事做,没空。”

  天辰看着珠玉的背影,攥紧了拳头。

  她厌恶他,她不想同他共待一室。

  他之前在瓦儿胡同的时候,同珠玉半是威胁半是恐吓地讲过结婚,但凡是个正常人,遇到这样的事,都会讨厌的吧。

  可他一个人在黑暗中行走太久了,看不到光,没有同伴,就好像整个世界熙熙攘攘,只留他孤独痛苦地喘息。

  有时候,他会忘记自己为了什么还在活着。

  好像时间都死掉了,慢慢地,他开始不怕黑,却开始怕静,怕身后的虚无,怕自己会真的变成这黑的一部分,无声无息,无光无形。

  但也不是完全空无一物,他心里还有一个影子。

  那影子很轻、很远、很小,像街边黄昏时开着灯的小屋,窗帘是半掀的,里面有人在煮饭、说笑、互相呼唤名字。

  天辰有些记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的记忆了,也许根本不是真实的。但他知道自己还在走,是因为心里还有那样一个“正常”的世界在闪光。

  一个能在街口买热豆浆的清晨,一个能笑着被唤回家的黄昏,一个可以躺着摇椅晒太阳的闲暇。

  黑暗压得他喘不过气,但他始终没倒下。

  他只是走——像个不肯死的影子,在黑暗的深处固执地朝光走去。

  光里有他的阿玉。

  那时终于把她锁在家里时,天辰的心底甚至泛起了一阵激动的颤栗。

  他所体验的,凭什么阿玉没有?这黑暗的泥潭里,凭什么不能把阿玉也一同困住?

  他知道自己或许已经被彻底的扭曲了,但他遏制不住某一些想法,一些或许自己也可以过上正常人生活的想法。

  天辰还是叫住了她,只是看到她那双和记忆里一样的眼睛时,原本清明的思绪重新变得混乱起来。

  过了许久,久到珠玉肉眼可见地不耐烦时,天辰才又开口。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阿玉,你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

  这话简短,好像在更改山上诅咒她时的言不由衷,又像在交代什么遗言,总归听上去透着无尽的怅然,闹得珠玉没由来的愣怔,于是脱口而出问了一句:“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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