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听你说,你那侄子当兵去了,一直没回来。
允贤可是这科的热门,真中了秀才,会把你这个小侄媳妇抢走吧。”
霍明谦倒不觉得凭宁玉婵的人品会被抢走。
他只是想起来了,宁玉婵当初订的就是梁允贤。
人家才是正经未婚夫妻。
在一起,天经地义。
至于为什么是姐姐嫁到梁家,妹妹反而抱着大公鸡拜堂了。
这就要问宁家姐妹了。
看宁玉乔就不是一个善茬子,没准是她逼着妹妹换了亲事。
妹妹性子软,拗不过姐姐也属正常。
“别胡说,允贤不是那种人,再说他已经成亲,把自己妻子置于何地?”
李闫彬啧了一声,吃瓜的兴趣越来越浓,恨不得把几个人凑到一起,听他们说道说道。
霍明谦一直将田凤英几个人送到正殿,之后和李闫彬离开去找院长。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
霍长生一边敲着木鱼,一边抽空打量进门求拜的香客。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来,什么人清心寡欲,什么人贪心不足了。
当然,来寺庙拜佛的有几个清心寡欲的,没事求菩萨也不至于过来。
大部分都是一两个心愿,求菩萨帮帮忙。
多的三个在霍长生眼里已经算是贪心的了。
如果这些菩萨真的灵验,他就求这辈子能和喜欢的姑娘在一起。
当年,他当兵那么干脆决绝,也有一部分原因,田凤英帮他定错了亲事。
明明出门前,他再三叮嘱,定宁老汉的二女儿,宁玉婵。
他娘答应好好的,回头就定了大女儿。
……
现在再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梁允贤和宁玉婵已经成亲,宁玉乔也抱着大公鸡进门了。
他总不能像战场似的,把人抢回来。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
霍长生还挺应景的,坐在佛像下边嘀嘀咕咕。
忽然瞳眸一紧,他下意识拿起斗笠戴在头上。
随后想到,他都五年没回家了,不管外貌和声音都有很大变化。
毕竟走那年,他还不足十八岁。
而且他现在剃了光头,就算主动开口喊了田凤英娘,田凤英都不一定认他。
他又将斗笠放下了。
一边嘀咕记住的那几句佛经,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进门的母女俩。
桃花他前几天见过,除了晒得黑点,和他印象里几乎没什么变化。
田凤英穿的还是他没离开时的衣服。
原本很宽松的衣服,现在倒有些紧了。
年纪大发福也正常。
气色看着还不错,不过眼角多了很多细纹。
一晃都五年了,刚出来那段时间,他心野,又气恼田凤英给他定错对象,确实没怎么想家。
可有一次受伤,险些死在战场上,他这思念父母的感情犹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控。
有一回他连夜逃出兵营,恨不得天亮前赶回家。
不过被大将军发现,把他拎回去了。
没声张,毕竟逃兵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战事紧张的时候,当逃兵可是要处决的。
两年前,战事稍缓,很多活下来的士兵分批回家。
他主动找到领导,提出回家的想法。
可惜啊,不但家没能回,还上了死亡名单。
他现在就是个活死人。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田凤英和桃花先拜完释迦牟尼,转身的时候注意到旁边盘坐在地的霍长生,两人都是一惊。
田凤英直勾勾的盯着光秃秃的大脑袋。
怎么那么像她儿子。
可是不对啊,她儿子当兵去了,应该在军队里,怎么可能出现在寺庙。
那可是她身上掉下的肉,不可能认不出来。
脸型挺像的,眉眼不太像,别看剃了光头,比他儿子凶多了。
再说她儿子傻乎乎的,一脸憨像。
眼前这个大和尚透着点聪明和机敏。
跟她儿子傻乎乎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再说,她儿子能回到灵隐寺为什么不回霍家村?
所以,眼前这个大秃脑袋肯定不是自己儿子。
桃花和田凤英的心思差不多。
霍长生当年走的时候,桃花还不到八岁。
脑子里确实一直记着大哥的样子。
也确定自己从来没忘过。
可是见了大秃脑袋,忽然就想不起来她大哥长什么样了。
她一直觉得大哥很俊,全村最俊的少年。
怎么就光秃秃了。
田凤英和桃花两个互相对视一眼,都充满了嫌弃。
霍长生:“……”
唉,心累。
好消息,亲娘亲妹子没认出来,安全。
坏消息,亲娘亲妹子都没认出来。
“这位大师……”田凤英拉着桃花扑通一声跪下。
听霍明谦说,寺里新来的解签大师很灵。
想必就是眼前这个大秃脑袋了。
母女一跪,慌得霍长生嚯的一下弹起来,随即也跪下了。
田凤英:“大师你是不是麻腿了?”
桃花也说:“肯定麻腿了,老这么盘着能不麻吗。”
霍长生清了清嗓子,打算变个声音开口。
其实不变也没什么,他娘早认不出他了。
“两位施主,想求什么,请。”
他把红色的签筒递到田凤英面前。
霍长生不懂解签,可他多少明白些人心。
刚坐到这里就把三个签筒里的签子换了。
蓝色桶里的全是下下签。
红色桶里的全是上上签。
黑色桶里的不上不下,全是中等签。
看见穿着普通的,他就递过去红色桶,抽出来准是大吉。
至于捐银他也不在意。
看那些穿得油光水滑,一身绫罗绸缎的,那必须给蓝桶。
抽到下下签,可不得找大师破解。
他怀里揣了上百个福袋,里边有方丈大师写的经文、符咒、小佛像等随机,可以消灾纳福。
谁抽到下下签,他就念几句自己也不理解的经文。
之后再送一个福袋。
保证抽签之人满意。
现在田凤英要抽签了,他自然把红色桶递过去。
田凤英抱着签筒,一时不知道怎么操作,“大师,我有很多心愿想求菩萨,菩萨都能圆吗?”
霍长生出门五年,没能尽孝,心里肯定是有亏欠的。
“大婶说说,都有什么心愿,所谓心诚则灵,只要不害人,菩萨闲了自然会帮信众得偿所愿。”
田凤英刚才就觉得这人不是儿子。
一开口,她更加确定,此人绝对不是她儿子。
有一年天气大旱,田凤英心急如焚,跪在院子里点上香求龙王保佑,早点下雨。
霍长生怎么说的?
他说:“娘,你求龙王还不如求我,我坐地头哭一阵,没准还能给你浇活几棵苗。”
气得田凤英抄起扫帚追了他半个村子。
追着追着,还真下了雨。
如果前边光秃秃的大师是她儿子,肯定会说:“还很多心愿,一个菩萨都忙着没功夫,自己在心里想想得了,何苦浪费这些香火钱。”
“大师,那我一个心愿抽一支签吗?”
霍长生点了点头:“施主做主就好。”
反正谁来都是抽签,田凤英从早抽到晚上,他还不用应付别的香客呢。
田凤英抱着红色的签筒子,使劲晃了晃。
掉出一支签。
她不识字,拿起来递给霍长生:“大师,你帮我看看。”
霍长生好奇道:“大婶你求的什么?”
田凤英有些不好意思:“嗨,我儿子出去当兵没回来……”
霍长生很自然的以为,她求儿子早点回来。
却听田凤英说:“媳妇进门也没见到人,抱着大公鸡拜的堂,那大公鸡被短命鬼偷走拔了毛,要不是我去的及时都下锅了……”
她说着一顿,盯着霍长生的脑袋,说:“就和大师你的脑袋一样,那大公鸡也光秃秃的。”
霍长生:“……”
早知道她娘还是这个脾气就不该让她抽什么签。
“那大婶的意思是……”
田凤英:“希望大公鸡早点长出毛吧,光秃秃的实在难看,夏天蚊虫多,老挨咬,冬天又冷,没毛还不得冻死。”
一口一个光秃秃,一口一个没毛。
霍长生忍不住胡撸一把脑袋。
总觉得她娘指桑骂槐。
“咳,这是什么大事,我这里有个福袋,大婶回去放到被子底下,保准它很快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