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宁老汉气急了,举起巴掌要打宁玉乔。
可是宁玉乔指着她说:“小妹不是回来了,我就知道她认识路,她一直都很聪明。”
那个时候,她完全忘记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树林里,是怎么喊救命,怎么惊慌失措,怎么绝望到等死。
听见姐姐夸她聪明,她便平复好情绪,挤出一抹笑,跟宁老汉说:“爹,姐说的对,我认识路,姐跟我玩呢。”
你看,她这样一说,宁玉乔便笑了。
然后她也咧开嘴笑了起来。
如果不是霍长生,她只怕永远也走不出来了。
那天从树林出来,她紧紧拉着霍长生的手指,抓了一路。
霍长生步子大,走在前边,她步子小,紧紧跟在后边。
农村路不好走,深一脚浅一脚,她亦走得磕磕绊绊。
夜里太黑,她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能模糊的注意到他的侧影。
那个时候她就想,如果她是霍长生的妹妹就好了。
霍长生对妹妹多好啊,一只手就能抱起桃花。
她亲眼看过,兄妹两人过河的时候,霍长生两手拎着桃花后背的衣服,像拎小鸡仔似的,然后长腿一迈,两人就一起过去了。
不管他脾气有多不好,桃花走得多慢,他总会在不远处等她。
见她许久追不上来,还会回头喊她:“快点,你那腿不是腿,是两条木头,倒腾那么慢,怎么还想让我背你啊!”
桃花生气,大声喊着:“哥,你欺负,我去告诉娘,让娘打你。”
霍长生似乎是害怕了告状的妹妹,也不走了,找个树荫的地方等着。
直到桃花走近,他长臂一伸,将桃花提起来夹到胳膊下,“走这么慢,饭都白吃了。”
之后任由桃花手登脚刨地挣扎,他力大如牛,夹着桃花稳稳当当,怎么都摔不到。
宁玉婵每次见到都很羡慕。
别看兄妹两个吵吵闹闹,可感情好的很。
不像她和姐姐,外人面前似乎也能过得去,可在家里,宁玉乔就是公主,她是伺候公主的小丫头。
那天霍长生把她送到宁老汉家门口,生着气说:“她骗你进树林,险些回不来,告诉你爹,让你爹使劲打她,知道吗?”
宁玉婵当着他的面点头,可进屋后就忘了他的叮嘱。
宁玉乔自然没挨打。
甚至还有些委屈,“我也喊了她很久,她耳朵不好使,没听见能怪我吗。”
……
“嫂子,她怎么在这……”
两人还没见到师父,却先在后宅的楼里见到了宁玉乔。
桃花心里不忿,“师父不是说了吗,不会收她做徒弟,干嘛让她来后宅。”
宁玉婵拉回思绪。
原本,她嫁进霍家,公婆对她都好。
她不在意有没有丈夫。
不过因为霍家日子不好,她出来拜师学艺,师父十几年不收徒,却收了她和桃花。
她觉得自己的能力被人认可,心里特别高兴。
而且,这里没有宁玉乔,莫名轻松。
直到宁玉乔追过来。
她虽然没表现出来,可心底里好像有一处被封印的迟钝痛楚,像小草发芽似的,忽然破土而出。
她再迟钝,还是能感觉到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在后宅看见宁玉乔时,被无限放大。
甚至有种窒息之感。
宁玉乔一直很有办法,肯定拜了师父。
这样才能合理解释,她出现在后宅的原因。
果然她听见宁玉乔说:“这后宅又不是只有你们能来,师父在书房,你们去吧。”
桃花还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冲着她哼了一声,拉着宁玉婵去见师父。
“师父,我们回来了。”
宁玉婵一直没说话,桃花率先行礼打招呼。
在大周朝,师父是和父亲一样的存在。
桃花把师父当成最尊重的长辈,两天没见,她满脸都是笑,“嫂子刚才买了猪肘,一会儿做酱焖猪肘孝敬师父。”
崔大夫脸色有些不自在,咳了一声:“这么早回来了。”
桃花笑着回:“嗯,担心药堂有事,我和嫂子一早就爬了起来,师父,这两天药堂忙不忙,我和嫂子把东西放下,去前院帮忙……”
“先不用去,”崔大夫隔着宁玉婵,看向门外,摆了摆手,“给你介绍一下,师父新收的徒弟,你们见见。”
宁玉乔挤过宁玉婵,走到崔大夫面前,转身特别得意地说道:“师父收我为徒了,现在是你们的师姐,你们两个见过师姐吧。”
宁玉婵本来应该替姐姐高兴。
可是此刻,满心灰败。
桃花忍不了,“师父,您不是说不再收徒了吗。”
崔大夫脸色有些难看,“这是你跟师父说话的口气?”
桃花确实过分了。
因为她把崔大夫当成了霍老二和田凤英。
以为师父对她的爱,是和父母一样的。
所以在听说收了宁玉乔为徒的时候,才会发脾气。
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把自己看的太重了。
“师父,徒弟知道错了。”
不过她也不想喊宁玉乔师姐。
“师父,先进门的才是师姐,她后入门,应该喊我师姐才对。”
宁玉乔不和桃花争吵,只是娇娇柔柔地喊了一声:“师父——”
崔大夫不耐烦的摆摆手,“按年纪排,好了,你们出去吧,以后这点小事别在我面前吵。”
宁玉婵从四徒弟变成了五徒弟。
桃花变成了老六。
她气呼呼地冲宁玉乔哼了一声,拉着宁玉婵出去。
“早知道,不买猪肘了,还不如我们两个自己吃。”
崔大夫眼看着两个宝贝徒弟出门,心里憋着口气,不悦地瞥向宁玉乔,“行了,你也出去吧。”
“是,师父,”宁玉乔欢欢喜喜地退出书房。
一出门,趾高气扬地睨着宁玉婵和桃花,“现在我可是你们两个的师姐了,师姐,知道什么意思吧,就是以后我让你们两个干什么,你们两个就得干什么的意思。”
宁玉婵自始至终都没说话。
只不过有些委屈,眼里莫名染上湿意,她不想被桃花看见,背着包袱回卧室。
只是没想到,她和桃花的卧室也被人动了。
被褥都换成崭新的,她和桃花的洗漱用品也不见了。
不用想也知道,宁玉婵把她的被褥搬走了,这里的新被褥都是宁玉乔的。
桃花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师父给我们换新被褥了吗?”
宁玉乔无比得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是师姐,这间卧室我喜欢,就该给我住,你们两个去隔壁,东西我已经帮你们搬过去了。”
她满脸挑衅地看着桃花,“不用谢了。”
桃花用恨不得夹死她的眼睛瞪着她,“凭什么?我们先拜师的,这房间是我们的,你凭什么和我们抢?”
二楼最宽敞,阳光最充足的就是这间房。
刚拜师的时候,师父特意叮嘱两人住这间的。
宁玉乔好笑道:“这可是师父吩咐的,你不服气去找师父啊。”
反正气死人不偿命,“我要是你,但凡有点志气,我就不拜师了,离开这里。”
一个月三两银子呢,桃花怎么可能离开。
再说,她喜欢崔大夫,也真心想和催大夫学本领。
她又是凭着本事拜的师,凭什么离开。
“宁玉乔,你别得意。
有些人不知道想了什么歪门邪道都能赖着不走,我们可是正经八本经过考核的。”
她拉着宁玉婵去旁边的屋子。
“嫂子,我们不跟她吵。”
两个人的行李果然在旁边的屋里。
因为没住人,也没怎么打理的关系,屋里很多灰尘。
屋子小,窗子也不大,阳光只有中午能照进来一会儿。
有股淡淡的潮味。
桃花气得跺脚,“师父怎么想的啊,这屋子这么小,要住我们两个人,宁玉乔一个人却要住大屋子,师父就算想收徒,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宁玉婵一直没吭声。
事已至此,她只能把屋子收拾出来。
从小到大,宁玉乔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一向如此。
小到一颗糖,一块点心,一件衣服,一双鞋,大到……
大到未婚夫。
她连梁允贤那么好的未婚夫都能让,怎么还能舍不出一间卧室了。
宁玉婵默默打开窗子,将两人的被褥放到外边,拿起扫帚默默打扫起卧室。
桃花忍着气,和她一起收拾。
宁玉乔抱着胳膊眯着眼睛,站在门口像监工似的盯着两个人。
“这才对嘛,早就该如此。”
桃花气不过,将一把破木椅子扔到门口。
啪的一声在宁玉乔脚下散开。
吓得宁玉乔大惊失色,“桃花,你找死啊,我可是你师姐,别说我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