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她来药堂,接触的人多了,见识的多了,眼界都宽了不少。
她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唯诺,任由宁玉乔驱使的小可怜了。
对于宁玉乔看好戏的神色,多少有些触动,毕竟做了将近十八年的“好”姐妹。
只不过她内心强大,不再担心被宁家遗弃,对待她变得坦然。
“姐,师父说以后不用崔善堂的名义就行了。”
她说完,定睛打量了一下宁玉乔的神色。
惊讶、错愕、不敢置信以及不甘各种表情流露出来,她心里莫名有些愉悦的感觉。
“这怎么可能,”宁玉乔不信,“冒用崔善堂的名义,影响崔善堂的名誉,这可不是小事,师父就没处罚你?”
她故意表现出几分担心来,“玉婵,你别是为了不让我担心故意这么说的吧,你放心,我们是亲姐妹,师父真要把你赶出去,我去跟师父求情。”
宁玉婵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姐,师父真没说什么。”
账还有些收尾的工作没完成,宁玉婵不打算和宁玉乔多费口舌,说完就赶去了前院。
宁玉乔怎么都想不通,崔大夫就这么轻轻放下了。
稍一犹豫,她敲开了崔大夫的书房门。
“师父……”
崔大夫头疼的按了按眉心,“有事?”
宁玉乔心里发虚,抿了下嘴唇,“玉婵犯的错误有点严重,您心慈手软,心疼徒弟我能体谅,不过有错还是要罚的,怎么也得让她长点教训。”
崔大夫沉默片刻,似乎真的在考虑她的提议。
“你去跟玉婵说,霍家卖了多少膏药,把差价给药堂补回来。”
宁玉乔心算一下,“这些天,他们至少卖了四百份膏药,每份差十五文,一共……”
险些没算出来,“六两银子。”
崔大夫有些疲惫的点了下头,“另外,让玉婵把配方拿过来。”
宁玉乔高高兴兴地接下这个任务。
很快赶到账房,“玉婵,师父不信霍家有什么膏药方子,让你把药房拿过去呢,师父要验证,另外,这些天卖了多少膏药,师父让你把差价补给药堂。”
做错事情就要挨罚,宁玉婵肯定能接受。
只不过药方是霍家祖传的,只怕不能随便给出去。
当然,她也不是怀疑师父会看中她的药方。
只不过出于保密的心思,谁都不能给而已。
宁玉婵心情有些沉闷,她先算了一下这些天的差价。
不过六两银子,还是很容易的。
至于药方……
宁玉婵忙完账房的工作,打算亲自和师父解释一下。
药堂发生争吵,桃花当时不在,田凤英在厨房忙碌也没听见。
这会倒是都听说了。
桃花不好评价父亲。
田凤英把人狠狠骂了一顿。
“你爹也是,怎么能不商量一声就做主用药堂的名义,我说那些膏药卖那么痛快,竟是打着崔善堂的招牌。
这个糊涂虫,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他……”
田凤英一边骂一边发狠。
宁玉婵安慰道:“娘,我爹也不是故意的,他刚来城里不懂这些,你别说他。”
桃花也说:“是啊,我爹懂什么,我怀疑都是长寿的鬼主意,他整天没个正事,就一肚子鬼主意,光凭我爹怎么可能想到这种办法。”
这话还真提醒了田凤英。
“等我回去抽这个臭小子,让他整天惹祸。”
宁玉乔可不觉得霍家人情有可原,相反,她还觉得师父处罚轻了。
“不用假惺惺说这些,药堂的损失你们赔足了就行。”
田凤英看不惯宁玉乔,但是自家人做错了事,她也不能说什么。
“玉婵,我跟你一起去见崔大夫。”
田凤英是个能担事的人,进了崔大夫的书房,扑通往地上一跪。
“崔大夫,我家男人做错了事,该打该罚我们都受着,这事不怪玉婵,你别骂她。”
崔大夫本来也没想难为宁玉婵。
“大嫂你先起来,”崔大夫淡声道,“只要补上六两银子,把药方交出来就行。”
田凤英没声了。
宁玉婵扶她起来,跟崔大夫解释,“师父,银子可以多赔些,药方……药方是霍家的,没办法交出来……”
她把霍家膏药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师父,您看一下膏药就知道,不是咱们药堂的方子。”
看见宁玉婵那张固执不肯屈服的小脸,崔大夫忽然间变得很烦躁。
“为师收你为徒,亲自教导,对你尽心尽力,看一眼你的方子都不行?”
宁玉婵低头不语。
崔大夫第一次动怒,他忽然推开桌上的水杯。
眼里迸发出一股肃杀之气。
“你倒是有主意,一个两个都没这么良心。”
他蓦然停顿下来,片刻后,有些威逼意味的开口,“今天要么你把药方交出来,要么离开崔善堂,以后别再喊我师父。”
宁玉婵不想交药方,但是也不想走。
她老老实实跪在地上,请崔大夫原谅。
“师父,药方不是我的,我没办法交出来,还请您谅解。”
崔大夫坐不住了,他走到宁玉婵面前,略微俯身盯着她,“所以,在你心里,咱们师徒情分都比不过一张纸?”
“师父——”宁玉婵惶恐,“在徒弟心里,您就像我的父亲一样,我怎么敢轻视,只是药方……”
田凤英不想儿媳妇为难,她干脆道:“崔大夫你别生气,药方我交,我交。”
她转身去拿宁玉婵的小荷包,“玉婵,师父不是外人,药方交出就交出去吧,别惹师父生气。”
宁玉婵紧紧按住荷包,“娘,药方不能交,这张方子是霍家的,我们都没权利处理,也只有霍家人才能看,师父他待我是好,我也很感激师父这些日子对我的教养,可是规矩就是这样的,不能交就是不能交。”
担心田凤英听不明白,她又说:“今天师父要看,因为她是我很重要的人,那我交给他,明天我爹要看,她还是养育我的人,后天什么亲戚朋友都要看,那我是不是都给他们看一遍?”
田凤英没想那么多。
她只是心疼儿媳妇被师父责骂,又担心儿媳妇被赶出药堂。
好不容易拜了崔大夫这么好的大夫为师,是儿媳妇的造化。
如果被赶出去,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师父。
可是儿媳妇说的也有道理。
今天给了崔大夫,明天她娘家父母兄弟也要看呢?
那时霍家药方得传到人人都知道了吧。
“崔大夫,”田凤英重新跪在地上,“你要赶就赶我吧,玉婵是很尊重你这个师父的,她把你当亲人。”
桃花也跑进来给崔大夫跪下。
“师父,这事和我嫂子无关,都是我爹和弟弟犯的错,您要怪就怪我好了。”
崔大夫表情略有松动。
他知道宁玉婵说的没错,甚至还很喜欢她临危不乱,关键时刻还想着保全药方的举动。
“算了……”
“师父,”宁玉乔又赶过来离间,“您收玉婵为徒,把她当女儿疼,不让她干重活累活,不光教她学习药里,还教她读书识字,一个月还给她五两银子,就那么一张破纸,她都不愿意给您看,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您。”
这话触及到了崔大夫心里最痛楚的地方。
宁玉婵充满愤怒的瞪着宁玉乔,恨不得起身把人推出去。
“师父,徒弟知道错了,您怎么罚我都成,千万别赶我走。”
崔大夫闭了下眼睛,此刻面前的姑娘好像不是宁玉婵。
而是二十年前的故人,“为师再问你一次,交不交药方?”
那时他也逼过一个姑娘,“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跟不跟我走?”
那位姑娘没跟他走。
宁玉婵也没有交出药方。
崔大夫心口堵了一口恶气。
他没再看宁玉婵,大步流星出了药堂,骑上养了十几年的骏马,直奔京城。
不是他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而是他心有所属,过得太苦。
崔大夫忽然离开,屋里的人都懵了。
地面太硬,田凤英跪的膝盖疼。
她起身的同时拉起了宁玉婵。
桃花不解道:“师父走了,怎么办?”
田凤英拍了她肩膀一把,“怎么办,师父又不是铁打的心肠,当然是舍不得你们两个徒弟。”
桃花觉得她娘这句话说的最对了。
“也不知道师父去哪了。”
宁玉婵也很担心崔大夫,不过等她追出去的时候,崔大夫的身影早消失在大门口了。
宁玉乔还不忘挤兑几个人。
“脸皮真够厚的,我要是某些人,就自己走了,还能等着师父赶。”
田凤英可不惯着她,“过段日子就该乡试了,有些人还是好好操心自己的事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