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过了几百年那么久,初晨的第一缕光线照在了宁怀卿脸上,他缓缓睁开眼,只觉浑身都泛着冷意。
他下意识看向怀中的阿离,她仍昏睡着,乌发红唇,精致冷淡的面容藏在他怀中,像是山巅千年不化的冰雪。
宁怀卿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动作有多冒犯,他将圈在阿离腰间的手抬起,生怕吵醒了她。
可阿离却忽然抱紧了他,侧脸在他胸口蹭了蹭,睡得安宁。
宁怀卿顿时绷紧了身体,心跳加速,双手僵在空中,不敢落下。
秋日的阳光渐渐洒下来,他伸出一只手挡在阿离眼前,为她隔绝这一小片刺眼的光芒。
见阿离一直未有苏醒的迹象,他闭上眼,慢慢地调理起自己的气息。
阿离醒来时,看到的先是宁怀卿的手,再是他棱角分明的脸。
他们以一个极其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与他贴在一起的地方有源源不断的热流传来。
阿离的意识回笼,不动声色地摸向怀中。
从池底取得的东西还在。
阿离悄悄松了口气。
少年额前的碎发在秋风中轻轻飘动,他此刻正闭着眼,长眉舒展,鼻梁高挺,秀长浓密的睫毛像一排小扇子,却不显脂粉气。
感受到体内有一股不属于自己的真气,再一看他的情形,阿离就什么都明白了。
像是感受到阿离的视线,宁怀卿睁开了眼,迷蒙单纯的眼神与阿离相对。
她抚上他的侧脸,微哑的嗓音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蛊惑和温柔:“多谢你。”
宁怀卿只觉浑身的血液都朝一处冲去了,他猛地推开怀中的人,在草地上狼狈地滚了几圈。
见阿离吃痛皱眉,他想上前又不敢,只能在跪在原地左右为难。
“昨夜是我冒犯师姐了!还请师姐恕罪!”
阿离支着手臂坐起来,见他丧气地埋着头,一副负荆请罪、听凭发落的模样。
她从容地理了理散乱的长发,直直看向他:“若是我说,我并不介意呢?”
第50章 魔教白月光5
宁怀卿站在厨房沸腾的汤锅前,两眼发直,满脑子都是阿离不久前的那句话。
“若是我说,我并不介意呢?”
师姐……这是何意?
虽是为救命,但他在师姐脱离危险后,还一直抱着她,确实是极为冒犯的举动。
娘说过,面对女子时,不可轻慢,不可欺辱。
可师姐为何说,她不介意呢?
宁怀卿拿起一根筷子胡乱戳了戳,心乱如麻。
一旁的弟子提醒他:“公子,你的汤煮好了,还不端下来吗?”
宁怀卿这才回神,伸手直接去端,却被滚烫的锅边烫得手指通红。
一旁的弟子连忙叫他去凉水下冲洗,自己拿了两块布巾包住锅边,将汤锅端了下来。
宁怀卿愣愣地站在一边,半晌才去冲洗。
那弟子见宁怀卿一副丢了魂魄的样子,走到他身边,关切道:“还好吗?”
指尖灼烫的感觉渐渐消散下去,宁怀卿若有所思地盯着看了许久,觉得只有洗心池的池水才能让他冷静下来。
被烫伤的手指是,乱跳的心也是。
不然,他也不会在师姐说完那番话后,鬼使神差地接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师姐不可不介意”。
……后来师姐就将他赶下了山。
宁怀卿猛地站起来,把一旁的弟子吓了一跳,他走向桌边,将汤锅里的东西倒进汤盅里。
那弟子跟过去:“公子,这是熬的什沓樰團隊么东西?”
宁怀卿看他一眼:“姜汤。”
“公子是染上风寒了吗?阁中有药师,可——”
“不是我,是沐师姐。”话还没说完,就被宁怀卿打断。
他此刻全副心思都在眼前这盅姜汤和洗心池旁的人身上,没注意到那弟子顿时阴沉下去的脸色。
“沐师姐?大家都说她是最不好相与的,昨日还将妙琴师姐训哭了。”那弟子笑道,“不想竟与公子走得这般近。”
宁怀卿终于又看了他一眼,是个不认识的弟子,不知为何一直在与自己搭话,语气和话语都甚是怪异。
他抿了抿唇,没有回答:“方才多谢你了,我这就离开了,请自便。”
说罢,宁怀卿提起食盒走了出去。
晏风面色一僵,那双阴冷狭长的眼睛盯着他的身影远去,神情晦暗不明。
*
长老徐言渺得知爱徒在洗心池受伤的消息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为她调理好身体后,又去掌门屋里闹了一场:“小老儿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徒弟,她要有个好歹,小老儿也不活了。”
“像沐秋这样天赋极高、又听话乖巧的弟子,整个紫薇阁也找不出几个,她要是没了,是我们整个紫薇阁的损失!”
已经一把年纪的徐言渺赖在掌门寝殿不走,终于烦得何问青松了口:
“沐秋有错,按本派门规罚其在洗心池思过一月,念其已诚心悔改,如今半月时间也足够了,小惩大诫之意还望诸弟子谨记。”
等座下弟子皆退下后,何问青看向自己这个为老不尊的师弟,语气满是无奈:“这下你可满意了?”
徐言渺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笑得满脸褶子:“这都是师兄一片慈爱之心,师弟感激不尽,代逆徒在此谢过了。”
“去去去!别给我扯这些!”何问青头疼地摆了摆手,压低声音,“登天阁那事至今未有结果,你说接下去怎么办?”
徐言渺一顿:“这个嘛……”
何问青一看便知,这个师弟是指望不上了,他朝徐言渺招手,二人耳语一番,皆是面色凝重。
“师父将紫薇阁交到我们手上,绝对不能让它因此沉寂下去。”
徐言渺点头:“师兄打算让向瑶带弟子前去吗?”
何问青思索片刻:“不,不能是向瑶,她是我紫薇阁的大弟子,派她下山太过显眼。”
随后他点了几个弟子的名字,徐言渺应下,又道:“把沐秋也带上吧,她武功高,脑子转得也快,一路上能够照应他们。”
何问青皱眉:“她不是才受伤?师弟舍得让她长途跋涉?”
徐言渺站起身,奉上一杯热茶,笑呵呵的:“我的徒弟我知道,没那么娇弱,这些年轻人该多去历练历练。”
何问青勉强啜饮一口,气得脸色铁青:“那你方才还哭天抢地说她受了伤,病得厉害,再不回来就要死了!”
徐言渺仍是一副好脾气的模样,随何问青怎么说,气得何问青指着他:“你啊你啊!”
*
何问青的命令很快下来。
下月十五是缥缈峰掌门闻素的寿辰,但何问青月底起便要开始闭关,只好命周妙琴、沐秋、晏风三人将紫薇阁准备的寿礼送去,代紫薇阁向闻掌门贺寿。
十日后,一行人从泉清山出发,三人皆是习武之人,轻装简行,没有雇马车,只一人牵了一匹马,寿礼由周妙琴收着。
阿离不欲与二人多言,一马当先走在最前方。
周妙琴和晏风并肩骑着马,不由道:“沐师姐是不是嫌弃我们太慢了?”
晏风看她一眼:“周师姐为何会这样觉得?”
周妙琴想了想:“每月比剑大会沐师姐都能拔得头筹,连向师姐都只能屈居第二,可沐师姐才进派两年,向师姐却是自小就在紫薇阁了。”
“这样天资聪颖的人,定然会觉得我们拖后腿,你看从下山到现在,沐师姐没有与我们说过一句话。”她说着说着,有些沮丧。
晏风只是点点头,目光重新放到阿离身上,一错不错。
天色渐暗时,一行人在一座名为“长新”的小镇落脚。
赶了一日的路,周妙琴这会儿累得不行,阿离却仍是一副清冷从容的样子,不染纤尘。
晏风在镇上转了一圈,只有一家客栈还有空房,三人牵着马朝客栈走去。
“小二,要三间上房。”阿离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三人中她的年资最高,一路上的花销都是由她负责。
好在临行前,徐言渺补贴了许多,掌门那边也有经费送来,阿离也就不客气地应用尽用,从不委屈自己。
小二麻利地拿好门牌钥匙,领三人上楼,忽然门口又进来了两位剑客:“小二,要一间上房。”
小二站住脚,回头为难道:“两位客人,今日上房已满,二位要不去别处看看?”
其中一人将剑拍在桌子上,抱怨道:“别的客栈都看过了,这才来这儿的,你们这个镇子真是奇怪,居然家家客栈都满了……”
另一人的语气平和许多:“小二,可还有其他房间?”
“应当是有的,稍等我送了这三位客人,立马为二位看下。”小二答道。
阿离并未理会身后发生的事,直到身边的周妙琴诶了一声,凑到阿离身边:“沐师姐,你看他们是不是临枫山庄那两位宁公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