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怀卿看着她:“什么话?”
“今日这样危急的情况,你也不惜舍命去救秦姑娘,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可能真的会死在这里。”
阿离顿了一下:“为何?为何要这样做?”
宁怀卿却觉得,这并不能算是个问题。
“我爹娘一直教导我,习武练剑不是为了站得多高,而是为了站得更稳,这样才能保护这片土地上更多的人。”
“今日不论是谁与我在此,我都会尽全力,护他平安无虞。”
刚从鬼门关走了一趟的宁怀卿,此刻神情淡然,阿离眼中却似有震动。
她在做任何事前都要计算好得失,走一步看三步,以利为先才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她自小就掌握的生存法则。
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她为之付出性命。
可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却说,即使是为了保护一个陌路人,他也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
多么荒谬,可笑,愚蠢至极。
阿离并不相信他的这番话:“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值得你这样豁出性命去救吗?”
她仰起头,第一次如此急切地想要看清他的眼睛,以此辨别他是否在说谎。
宁怀卿却发现了阿离雪白衣袖上的一点血渍,是他方才弄上去的。
他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擦,却越擦越脏,只好讪讪缩回手。
见阿离格外执着地要一个答案,宁怀卿虽不解,还是开口道:“自然——”
霎那间,他面色突变,猛地将阿离推开。
阿离一时不防,重重往后跌去,两人齐齐摔倒在地。
再回头,他们方才站在的地方,插着数支尖利羽箭,箭尾还在震颤着,箭头上淬着深色的剧毒。
她立时看向洞窟深处,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闪过的身影。
*
阿离一行人斩杀影刹帮恶贼之事,很快在长新镇传开来。
百姓们都称他们为救苦救难的大英雄,争相前来感谢他们,却都被禹庆以养伤需要静养为由挡了回去。
客栈是逐步下去了,在禹庆的劝说下,一行人住进了整修后的镇守使府,各自养伤。
这日,禹庆敲开宁怀卿的房门,见阿离果然在里面,便笑道:“沐姑娘让我好找。”
宁怀卿正半靠在床头与阿离说话,见他进来,想要起身下床。
禹庆连忙走近:“宁公子歇着吧,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
“禹大人有何事找我?”阿离问。
禹庆从怀中拿出一本破旧发黄的书,将它放到两人面前,上面写着“玄冰引”三字。
他介绍道:“这是先祖偶然所得,只可惜我们禹家几辈人无一有武学天赋,这本书放在库里也是糟蹋了。”
“今日我将这本秘笈赠予两位少侠,酬谢诸位仗义援手,救长新镇的百姓于水火之中。”
宁怀卿扶住他下拜的手,推辞道:“这是大人家传至宝,我们怎能收下,再说除恶安良本就是我们应做之事,大人何须言谢。”
禹庆却摇头,态度坚定:“这玄冰引在我这里不过是件死物,在两位手中才能发挥它真正的价值,将来也许能救更多的人。”
二人几番僵持,谁也说服不了谁。
一旁的阿离思索片刻,伸手将玄冰引拿了过来:“既然禹大人肯割爱,我们也不推辞了,多谢。”
这套功法虽偏阴寒,但对此时宁怀卿的内伤正好有益。
禹庆笑得真心:“两位肯收下就好,我也安心了。”
三日后,一行人辞别长新镇诸人,继续朝缥缈峰赶去。
段意婉也跟着他们一起,说是想要见识武林各派的盛会。
因在长新镇耽搁了数日,接下来的行程格外紧张,众人风餐露宿,加紧往缥缈峰赶。
原本吃一点苦就受不了的段意婉,却像是变了个人,再苦再累也没有一句抱怨之词,还主动担起了照顾宁怀卿的责任。
看着面前殷勤关切自己的段意婉,宁怀卿相当不习惯,他将碗接过来,礼貌道:“秦姑娘,我自己来吧。”
一行人此时正在一家饭馆吃饭,段意婉特意坐在宁怀卿身侧,为他添菜倒水。
只是她从没伺候过人,茶水倒得满桌都是。
周妙琴小心擦干净自己和阿离面前的水,低声道:“师姐,秦姑娘这是怎么了?”
阿离却无暇关心这些,她直直看向对面的人:“晏风,长新镇那几日你去哪儿了?”
晏风也看过来,神色如常:“回师姐,那几日我身体不舒服,一直在客栈休息。”
阿离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忽而,大堂里传来一阵喧闹。
一个牙人正拉扯着一个瘦弱女子:“老太爷肯收下你是三生积福的事,你个小贱人居然还敢逃跑?!看我不打死你!”
宁怀卿听不下去,正要起身,宁怀修已先他一步上前,与那牙人理论。
女子想往外跑,宁怀修闪身拦在她面前,女子以为他也是来抓自己的,拼命踢打挣扎,混乱中被牙人蒙在脸上的布巾掉落。
宁怀修看清了她的脸,顿时又惊又喜:
“你是……隋沁表妹?!”
第55章 魔教白月光10
女子忽听得眼前这陌生男子唤自己从前的名字,也愣住了,露出一张尖尖的苍白小脸。
宁怀修仍是不可置信,仔细端详着女子的面容:“隋沁?你是隋沁妹妹吗?”
女子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神色突变,将布巾手忙脚乱地拉上去:“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宁怀修拦住她,神情激动:“一定是你,我不会认错你的,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女子拼命摇头否认,害怕得浑身发抖,无助的泪水瞬间布满脸颊。
爹娘临死前告诉她,逃出去后千万不能让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可眼前这群人却已经知道了。
她该怎么办?
她会死吗?
死后就能见到爹娘了吗?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宁怀修还想走近,女子却似崩溃一般,尖叫一声躲开了。
她惊恐地缩在角落里,紧紧抱住自己瘦弱的身体,将脸埋进双臂之间,犹如惊弓之鸟。
宁怀卿不知发生了何事,连忙拉住明显不对的宁怀修,低声问:“你怎么了?”
宁怀修的目光牢牢锁在瑟瑟发抖的女子身上,压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失而复得的庆幸:“兄长,她是隋舅父家的沁表妹啊!你不记得了吗?!”
隋沁?
宁怀卿只觉脑中轰地一响,飞虹派满门被杀的惨状,和小女孩跟在他身后,唤他哥哥的样子在眼前不断浮现交织:“你是说她就是……”
宁怀修点了点头,挣开他的手,再次向女子走去。
可女子却似乎格外害怕他,宁怀修靠得越近,女子的情绪越激动。
她神经质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喃喃:“我听话我听话,你们不要打我……”
宁怀修只觉心口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想要抓住女子不停伤害自己的手,却她不断躲开,若是用武功又担心会伤到她,一时间宁怀修格外手足无措。
阿离她们也注意到这里,起身看了过来。
宁怀卿见状,慢慢蹲下,离女子还有一段距离。
他温声开口:“你别怕,我们是临枫山庄的,我们不会伤害你。”
果然,听到“临枫山庄”四字,女子原本麻木的动作一顿,从臂弯里慢慢抬眼看过来。
宁怀卿也看清了女子的面容。
可他与沁表妹只在幼时一处玩过,后来他忙于练功习武,甚少离开临枫山庄,而沁表妹自小身体不好,出远门对她而言,无异于催命。
在飞虹派出事前,二人已有足足八年未见过。
难道当年舅父和舅母将表妹保了下来,送出了飞虹派吗?
宁怀卿此刻无法确认,眼前的女子是不是隋沁。
女子却缓缓抬起头,她身形消瘦,面容憔悴,显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越发大。
她凝视了宁怀卿许久许久,眼眶里蓄着的泪水再次滚落,拖着瘦骨嶙峋的身体扑进了他怀里:“表哥,是我!”
段意婉的眼珠子差点蹦出来,要不是周妙琴死命拉着,她已经冲上去将两人分开了。
只是还没来得及问,情绪大起大伏又极度虚弱的隋沁已在宁怀卿怀中晕了过去。
那牙子这时挡在了宁怀卿身前:“你们要把我的人带到哪儿去?”
宁怀卿眉目沉沉,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丢了过去,立刻将怀中人打横抱起,朝最近的医馆奔去。
牙子喜上眉梢,一路追着那锭银子,宝贝地捡起擦了擦放进怀里:“多谢公子!”
段意婉在原地气得跺脚:“这人到底是谁啊?!”
而宁怀修仍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眼中满是落寞。
*
在客栈安顿好隋沁后,宁怀卿轻声关上门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