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放下茶壶:“人家盛先生要帮自己的未婚妻提行李,我插什么手!”
两人的对话一字不差地落进了严夏耳中,她不由紧张地看向盛屿,他并没有反驳或是不悦。
两人成为男女朋友已经快有三个月了,可盛屿对她一点不像对待女朋友,两人之间比普通朋友还不如。
虽然严夏知道这是假的,可从没谈过恋爱的她还是对盛屿抱着一丝期待。
没有一见钟情,那日久生情呢?
也许,自己需要慢慢地走进他心里。
而现在,他愿意和自己完成这趟只有他们两人的旅行,愿意在生活各处照顾她……
这是不是表明,他也有一点喜欢自己了?
严夏的心跳漏了一拍,脱口而出:“谢谢老公。”
话音刚落,她看见盛屿的脸色一顿,四周也莫名安静了下来。
严夏的心倏然揪紧。
可盛屿却没有多说什么,提着她的行李往前去了,严夏连忙跟上,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宋雨晴一脸磕到了的表情,拉着陈沛坐下:“啊啊啊啊啊你看人家多甜!我不管,我毕业之后第一件就是要穿婚纱,做你的新娘!”
阿离安静地站在一边,抱着单薄的手臂,忽然觉得今天的风格外凉。
他们那天一次性领了两个证。
一张毕业证,一张结婚证。
因为家里反对,盛屿早早预谋偷出了户口本,像做贼一样和同样紧张到不行的阿离在学校后门碰头,然后掐点赶上了最快一班公交车,直奔民政局。
当看见两人的照片和名字都印在这张红彤彤的证件上时,盛屿悬了大半年的心才堪堪落下。
现在,他们终于是合法夫妻了。
两人装作无事发生地回到了学校,在悠长的林荫道下手牵着手,谁也不说话,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
直到两人的肚子都饿了,才想起他们准备了很多东西,却唯独忘记订今晚的餐厅了。
那时候,因为和家里的关系越来越紧张,盛家已经断了盛屿的经济来源,两人身上都没什么钱。
又恰逢毕业季,学校附近好一点的餐厅都被提前订光了。
两人找来找去,只有一家面馆还有座位。
阿离想也没想就往里冲,盛屿却拉住了她:“这里……会不会太简陋,今天是我们新婚第一天,我想……”
阿离却打掉他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进了门:“吃完再想吧!我快饿扁了!”
面馆上菜很快,阿离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一碗面,终于活了过来。
见盛屿满脸郁闷,她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干什么?和我结婚这么不开心吗?”
盛屿吃痛喊了一声,揽住她的脖颈,在她红润的唇上亲了一大口:“怎么会不开心呢?我开心得快要死掉了!”
阿离涨红着脸推他:“唔……干嘛!这里是公共场合!”
盛屿却越吻越起劲,直到店里老板走过来,两人才手忙脚乱地弹开。
老板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眯眯道:“两位同学,我们店里正在搞毕业季优惠活动,情侣同行,只要两人都能完成一项挑战,本店会赠送一张八折会员卡和一对毛绒公仔。”
阿离被亲得手脚发软,瞪了盛屿一眼,让他说话。
盛屿喝下半杯凉茶,清了清嗓子:“什么挑战?”
老板道:“吃完一碗本店变态辣的拉面。”
盛屿看了阿离一眼,她看起来很喜欢那两只公仔。
“好,我们挑战。”
阿离一惊:“你说什么呢?”
要知道,阿离能吃辣,而且无辣不欢,但盛屿是一点辣都沾不了的。
可这天的盛屿却硬着头皮吃完了整碗变态辣的面,最后成功把自己吃进了急诊。
他的胃病,就是这时候落下的。
阿离在医院跑上跑下给盛屿办手续,担惊受怕了一整夜,累得趴在他病床边半天说不出话。
空荡荡的病房里,是两人的新婚夜,那夜他第一次看见阿离的眼泪。
盛屿心里说不出的愧疚,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她,说自己没事。
床边的阿离紧紧拉着盛屿的手,说什么也不肯放开,直到右手无名指被套上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那是一个什么纹饰都没有的素圈,是那时候的盛屿能给她的所有。
他擦掉她的眼泪,叫出了那个想了很久的称呼:“老婆。”
阿离的眼泪流得更凶,埋在盛屿温热的怀里:“老公。”
*
五人再次集合时,太阳正好从密集的云层后露出了一点,原本昏蒙蒙的天顷刻间亮了起来。
领队仔细交代了注意事项,一行人背着包很快出发。
雪豹通常生活在海拔三千到五千米的高山雪线附近,想要观测到它们的踪迹,人们往往也要翻越重重山峰,深入高山腹地。
路上,担心阿离再出意外,领队和她并排走在前面,中间是宋雨晴和陈沛,再往后是盛屿和严夏。
严夏虽是第一天上山,但因为平常有运动的习惯,所以基本能赶上队伍的速度,领队也时不时停下来,寻问各人的情况。
两个小时后,众人在一处休息点坐着休息,剧烈运动后,阿离和严夏都有不同程度的缺氧。
盛屿找到正在前面勘测地形的领队,回来时手上拿着两只便携式氧气瓶。
他将一只给了严夏,另一只递到了阿离眼前。
阿离却仿佛没看到一般,从自己包里拿出了氧气瓶,慢慢呼吸,缓解身体的不适。
盛屿深深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他们曾经是最熟悉彼此的人,可现在却要装作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不能近,不肯远。
黄昏时分,众人终于在一条溪流旁发现了一枚雪豹的脚印。
不久前,有一只“雪山之王”从这里走过,又或许,还饮了几口雪山的融雪,“梅花状”的大爪子踏过溪边松软的泥土,留下了它曾来过的记号。
众人围在这枚脚印附近,一边拍照,一边惊叹不已。
宋雨晴伸出自己的手比了比:“这只雪豹的爪子真大啊,比我的手大了几倍!”
陈沛也颇有兴趣地伸出手:“我之前查过资料,雪豹脚印的大小通常和成年人的手掌相当,我们俩的手看上去有点小了。”
“真的吗?”宋雨晴很是好奇。
她看了看周围,对盛屿说:“盛先生,我们之中就数你最高,手肯定也最大,你可以伸出来比比看吗?”
众人皆看向沉默不语的盛屿。
阿离也看了过来,见他面无表情地摘下手套,修长干燥的手掌慢慢悬在那枚脚印之上。
阿离的眼神倏然冻住,目光死死盯在他的左手无名指上。
那里,有一圈极细的,几乎发现不了的压痕。
阿离不动声色地抓住自己的左手,这里曾经也有一圈婚戒留下的痕迹。
她以前吐槽过盛屿,没搞对尺寸,把对戒买小了,勒得慌,可两人谁都没有摘下过它。
阿离带着满身疲累离开前,才第一次将这枚戒指摘了下来。
而摘下后不过两周,曾经存在了两年的深刻痕迹,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不见了。
阿离耳边一阵嗡鸣,直到宋雨晴拍了拍她,才跟着众人坐上了车。
“在附近发现了雪豹的脚印,就说明最近有雪豹在这周围活动,大家今晚回去好好休息,接下来我们就一鼓作气,继续努力!”
领队一边开车,一边为大家打气。
“好!”
严夏挨着盛屿,语气惊喜:“我真是太幸运了,第一天来就能看到雪豹的脚印!”
车内此时气氛不错,唯独阿离,像丢了魂一样。
夕阳渐渐显现在天边,领队从车窗向外看去,忽然停下车,将他们带到了一片平坦的山坡上。
他指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雪山:“大家听说过日照金山吗?”
“在日出或日落时,太阳光以低角度照向雪山时,从山顶开始,原本白色的雪山会呈现出罕见的金色或橙红色。”
领队转向他们:“日照金山在江源当地被视作山神显灵,象征吉祥和庇佑。”
“等会儿,我们极有可能看到这种壮丽景观。”
阿离却只觉得心乱如麻。
她拿着设备下车,找了个远离众人的地方,魂不守舍地架好了相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雪山依旧被笼罩在幽蓝的阴影中,落日也被挡在厚重的云层之后,没有丝毫要出现的迹象。
忽然,云层像被撕开般,点点金光从缝隙中漏下,先是一缕,眨眼就连成一片,慢慢地,越来越多。
当第一束落日洒向雪山顶时,一切都静止了,巍峨的山体仿佛被点燃,从峰顶至下蔓延出耀眼的金红色,山腰的云雾被染成橘粉,翻滚着向两侧散开,将整座雪山完整呈现在人们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