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摇了摇头,“阿姐这是哪里的话?如今我们母女二人在这小院里也挺好的。阿姐在宫中忙自己的事就好,可别因我们太过劳累了。”
林舟一愣,垂眸躲开玉奴的视线,点了点头,“好。”
姐妹俩在屋中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仿佛又回到了两人还是孩童时,十分快活。
只是这样幸福的时光始终是短暂的。
林舟目光飘向院门,外头的天色已然黑了下来,算着时间,江赜该来了。
她正这样想着,下一刻便有婢女叩门而入,朝着两人行了个礼,“姑娘,江公子来接你了。”
林舟还未回话,玉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而后又快速地松开。
“去吧阿姐,别让他等太久了。”
玉奴说这话时垂下了头,不想让林舟看不见她脸上的神色。
林舟心中也有些难过,她紧紧盯着玉奴的发顶,几次想要抬手,像小时候一样摸摸她的脑袋,最终却还是将手放了下来。
林舟无言地走出了房门,侧身对身后的玉奴道:“就在这吧,不要送了。”
她还记着玉奴这时候身子见不得风呢。
林舟转身跨步,却又听身后的让人道:“阿姐,若他是个不错的人,便和他好好的吧。”
林舟一愣,她转身,看到的却是玉奴笑盈盈的双眸。
虽然玉奴藏得极好,但她还是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了些伤痛。
不管怎么说,窦云骁死在江赜手上,玉奴的孩子身上也流着窦云骁的血脉。
玉奴虽不说,但要做到毫无芥蒂还是不可能的。
林舟笑了笑,没有答她的话,只道:“阿绣,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今时不同往日,你还有宋儿呢。”
玉奴一愣,隐隐觉得林舟话中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那院门之外,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
林舟才走出院门,马车上的人就探出身来,朝她伸出了手。
林舟盯了那手一会儿,还是搭了上去。
马车中燃着一盏灯,随着马车的前进摇摇晃晃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
江赜垂下眸,看着宽大的袖子中藏着的平安符,手指在上面一遍一遍地摩挲着,“今日可做了什么有趣的事?”
林舟回答:“谈一些家常事罢了。”
江赜闻言,却是放下心来,这比在皇宫中整日沉睡的状态好多了。
他缓缓抬眸,目光落在了林舟的面上。
只见林舟垂着眼,一句话也不说,神情也是淡淡的。
蓦地,江赜想到了寺庙中的老和尚的话,心中一阵不快。
马车行了好一会儿,终是回了宫。
林舟下马车时,身形一晃,差点就要摔倒,幸好身后的江赜将她腰身一揽,拉住了她。
“知意?”
江赜的声音中带着了一些紧张。
林舟回头朝他笑了笑:“没事,出来一天有些累了,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
而江赜却沉默了,不由分说的将林舟打横抱起,不顾她反对,径直送到了房中。
“等会儿我再让太医来给你诊脉。”
林舟道:“真的没事,今日时间不早了,不必麻烦太医。”
她不想这般兴师动众的,总叫太医往这里跑。
只是她话音刚落,手中就被江赜塞入了一物。
林舟垂头一看,是个锦囊。
“顺道求的。”
江赜别开眼,语气平淡,“寺庙里和尚硬塞的小玩意儿,你若不喜,丢了便是。”
林舟将手上的锦囊翻了又翻,才,认出这是寺庙中的平安福。
她忽地看到江赜靴上的泥土。
堂堂天子,竟也有如此不顾形象的时候。
不知怎的,她心跳得有些快。
江赜等着太医给林舟把过脉后才离开的宫殿。
他走时,林舟坐在窗前,悄悄推开窗的一角,目送着江赜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之中。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明月,心中竟然有些茫然。
不过这茫然也没有持续多久,因着她又觉得一阵困意席卷而来,最终靠着床榻沉沉睡去了。
江赜独自回了书房,不过出宫一日,竟又堆积了不少奏折。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翻开手中一本本奏折,心却不能够宁静。
正好有侍卫来报齐承沅的情况,他便索性丢开奏折。
“前几日犯人高烧,已吩咐太医诊治,烧退后又上了些刑,瞧着人是有些疯癫了,一直嚷嚷着要去打马球。”
侍卫说完,便垂下了眸,不敢吱声。
宫里人都知齐承沅与陛下之间的渊源,而每每汇报这些,便是江赜心情最最不悦的时候,谁也不愿触了这个霉头。
而这一次,江赜却没有继续下令折磨齐承沅。
他沉默了一会儿,揉了揉额角,竟然又想到了那个老和尚的话。
“带朕去看看。”
关押齐承沅这个牢笼,江赜还是经常来的。
而这一次,他才刚走到狱门,就听到里面传来齐承沅疯疯癫癫的声音。
“父皇,母后去哪里了?孩儿想见见母后……”
“夫子!孤的这篇策论可能得到父皇的夸赞?”
“不!孤才是皇帝,孤才是真正的真命天子!”
江赜一步一步走近,终于看见了牢房里的人。
不过几日过去,眼前的人就已经消瘦得沓樰團隊不成样子。
他身上的衣物潮湿,紧紧的贴在身上,双手撑地,凌乱的长发垂在面前,口中还说着些神神叨叨的话。
江赜站在了齐承沅的面前。
齐承沅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缓缓抬头盯着江赜的眼睛,一脸愤怒,“大胆!你这小贼竟然敢直视本宫,你可知道本宫是谁?”
江赜看着齐承沅沉默不语。
而后,齐承沅紧抓着牢房的铁栏,哭闹的摇晃着,“本宫要出去!本宫约了人要去放纸鸢的!”
江赜靠近了一步,盯着齐承沅,“你可知道朕是谁?”
齐承沅愤怒地看着江赜,“管你是谁,放本宫出去!”
江赜看着他的眼睛,除了愤怒之外别无其他,不似作假。
他沉默了,旁边有狱卒道:“陛下,今日可还需用刑?”
里面的齐承沅浑然不觉,又嘻嘻哈哈道:“快给本宫笔墨,本宫要写信给母妃,让她来看我!”
江赜又想到了那和尚的话,眼前的齐承沅,便是因他的执念才会变成如此模样的。
无论他再怎么折磨齐承沅,多么恨他,多么希望他生不如死,他的父王,还有那些因齐承沅而死去的人,再也不会活过来了。
江赜又想到了林舟提到的他年少时的志向。
最终,他十指紧握,良久才沉声道:“不必……给他个痛快吧。”
旁边的狱卒闻言,有些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他悄然打量着江赜,见他神色认真,没有说笑的意思。
狱卒斟酌的问道:“以何种方式?”
凌迟?腰斩?又或是别的什么……
江赜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揉了揉额角。
下一刻,他蓦地睁开眼,抽出放在刑具架上的长剑,只听“噗”的一声,长剑便直接没入了齐承沅的胸膛之中。
方才还在说着话的齐承元瞪大了眼,看着穿膛而过的剑身,上面沾满了他的鲜血。
他动了动眼珠子,看向了江赜。
只是齐承沅什么也没有说,血就不断地从他的嘴角涌出,最终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牢狱之中,一片死寂。
钺朝最后的皇室血脉就这样死于牢狱之中。
越朝皇室是在这一刻才真的被灭了。
江赜垂眸看着地上气息断绝的齐承沅,心中却没有想象中的痛快,只是觉得松了口气。
那些在他心中常年积压的情绪,似乎在这一刻随着齐承沅的死亡,才真正地消散了。
江赜哑声道:“回吧。”
第90章
那日别过玉奴后,林舟便一直挂念着她和她的孩子。
林舟小时候还没学好女工,宋家就被流放了,于是她让浅萍帮着她做了几件小孩子的衣裳,等着日后有机会带给玉奴。
江赜来的时候,林舟和浅萍正围着桌子,缝着手中的衣物。
他先是在门口驻足看着林舟一会儿,才悄然步入房内。
走近了后,江赜垂眸一看,只见林舟手中绣着一番帕子,绣线歪歪扭扭的,做工十分粗糙,看不出上头绣的是老虎还是狼。
江赜轻笑了一声,却吓了林舟一跳。
她回头看着江赜,“陛下怎的来了?”
江赜俯身拿过她手中的帕子,“这老虎绣的不错。”
话音刚落,便见林舟脸上神情有些凝滞。
江赜一愣,连忙改口,“朕说错了,这狼绣的不错。”
林舟抿唇不语,抢过江赜手上的帕子塞入了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