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那声音小了下去,紧接着是将士们铺天盖地的喊杀声,纵使相隔甚远的地方,她也能听见将士们的呐喊声。
马蹄踏碎了宫门,赤云军的旗子在一寸寸逼近。
最终,城南高墙上升起了赤云军大旗,张扬地飘在空中。
而后城西、城北、城东陆续扬起了旗幡。
林舟虽听不见,但知道宫墙那头一定哀嚎遍野。
粉饰的荣华被踏破,昔日富丽堂皇的宫殿变成了众人华丽的墓穴。
山上的风有些大,林舟拢袖,看着旁边一直远眺的江赜,不禁问:“如此佳机,将军竟不亲自上阵手刃敌人?”
话音一落,四周一片死寂。
林舟刚意识到有些不对,喉咙就被一只手死死掐住。
窒息感和撕裂感扑面而来。
她痛苦地皱紧眉,对上了阿朝那双充满了恨意的眼睛。
在她要窒息到晕厥时,江赜终于开口了。
“阿朝。”
江赜背着手,视线从未在远处的城池上移开。
阿朝冷哼一声,松开了林舟。
林舟立即捂着嗓子猛咳几声,待她缓过神来,声音嘶哑道:“将军身边的人,脾气都不小。”
她是有意嘲讽,但江赜和阿朝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并未理会她。
她又看向了江赜,心中疑惑。
他今日裹着一身狐裘,并未着甲,当真是不打算上战场了?
而且她方才的话,应是没有不妥之处,怎就令阿朝如此激动了?
待京城那边升起一道青烟时,阿朝向江赜递上了一卷地图。
江赜手指划过地图,目光放到远处,“走。”
阿朝将林舟双手缚住,亲自押送她。
一架马车从山路上越过尸山血海,直径行到了京城内。
京城里一片混乱。
地上全是各种瓦砾酒壶碎片,昔日眼熟的铺子倒了一地,百姓屋前都染上了血迹。
这看得林舟心中有些难受。
皇权之争,苦的却是百姓。
随着马车驶过,林舟忽地一愣。
她看到了几个妇人与孩童缩在角落哭泣着,虽受了惊吓,却性命无忧。
而他们身上带的包袱和家当也完好无损。
林舟心中升起个想法——若姜云和青梧家也在城中……
她收回视线,看了江赜一眼。
江赜面不改色,神情淡然,似乎没有一点攻下城池的喜悦。
看上去,江赜比她更像那个亡国之人。
江赜忽然问:“觉得我太过心慈手软了?”
林舟一愣,没想到方才自己的举动皆被他收入了眼底,心道这人深不可测。
江赜阴测测地笑了笑,“若是你的主子攻下了这座城池,他会怎么做?”
林舟抿唇,没有说话。
若是齐承沅,定会以需筹资重建京城为由,搜走百姓之财,带走壮丁,以充军力。
不知不觉,马车已进了皇宫之中。
皇宫比京城更为惨烈。
兵器和首饰撒了一地,每走几步便能看到一具尸身,远处还有尖叫声持续传来。
林舟看向车窗外,远处还升起火光与青烟,一片混乱。
这里和她记忆中的皇宫大相径庭。
就在这一片混乱中,江赜下了马车,悠悠步上了阶梯。
林舟顺着看了上去,只见眼前的大殿上方,写着“太和大殿”四个字。
她有些恍惚。
多年前新中探花之时,她也是如此仰视这座大殿的。
而如今再次仰视这里,却又是另一番场景了。
不知为何,太子出逃并没有带着圣上一起走。
于是宫里的那些贵人,全都退到了这里。
“轰”的一声,那扇象征着至上权贵的殿门轰然倒下。
赤云军的士兵们立即涌了进入,里头顿时传来一阵尖叫。
江赜道了句,“阿朝。”
阿朝立即拔出自己的佩剑,交到了江赜手里。
江赜握紧剑柄,抬步上了阶梯。
两侧的人见到他,纷纷退居一旁,为他让出了一条路。
“大胆江赜!竟敢谋逆!”
龙椅上,圣上依然坐在他的龙椅上,他双手死死扣着扶手,浑浊的目光钉在从殿外走进来的人身上。
旁边是被用刀剑压下的众嫔妃们。
江赜冷眼看着龙椅之上的人,“某害忠良,这龙椅圣上可坐得安稳?”
他眼中是浓浓的杀意。
圣上一颤,高声呼道:“来人!护驾,给朕杀了这个乱臣贼子!”
然而殿内只有妃嫔们的哭泣声。
江赜一步一步走上高台,俯视着瘫在龙椅上的皇帝,剑尖对准了他的心口。
“陛下,您可还有什么遗言?”
圣上的咒骂和愤怒瞬间凝固,他脸上爬满了恐惧,颤抖着手抚上剑尖,“江赜……世子……朕知道错了,朕错了!朕这就下旨,向全天下昭告朕的罪行,朕向你、向你父王赔罪……”
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人如今在他面前摇尾乞怜,江赜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了一句,“晚了。”
当年安定王为了越朝,常年征战拖垮了身子,但依旧为着越朝站在最前线。
待战事褪去后,却只因皇帝的猜忌,便要将江家逼上绝路。
为了打消皇帝的猜忌,安定王上交的兵权,江赜从小便扮作一事无成的废物世子。
但是如此还不够,只有安定王死了,皇帝才能真正的放心。
江赜手中长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皇帝的胸膛。
皇帝喉咙间发出此生最后一声悲鸣,便摇晃着倒在了龙椅上,温热的鲜血迅速染红了明黄的龙袍。
江赜红着眼转过身来,依然被仇恨渲染。
他冷声道:“杀。”
第27章
太和大殿中一片尖叫。
林舟站在其中,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一个约莫五岁的皇子爬到了她的脚边,拽着她的裤脚喊:“林大人,我认得你!求你救救我!”
只是话还没说完,他便被一剑捅穿了后背,不甘心地倒了下去。
林舟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她环视着周围,尖叫声慢慢淡了下去,因为殿中的皇室中人皆已被杀,一个也没有留下。
“你哭什么?”
林舟回过神,不知何时江赜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她抬手擦了擦脸,才发觉自己落泪了。
江赜低头问她,“见到昔日主子的血亲被杀,难过了?”
此时江赜脸上沾了血,目光森冷,仿佛是从地狱之中爬出来的修罗一般。
林舟喃喃道:“非也。”
她的目光落在了江赜手持的那把剑上。
这剑刚捅穿了圣上,还在往下滴着血。
没想到有一天,她能和大钺的皇帝死于同一把剑下,这能算是临死前的荣幸吗?
林舟正想着,却听江赜道:“别着急,齐承沅未死,你这条命还能苟延残喘几日。”
他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轻说:“有时候人活着,比死了还痛苦,不是吗?”
她呆愣了许久,才勉强勾起嘴角,“是啊。”
林舟垂下眸,挡住眼中的情绪,“将军不是问我,为何扮作男子入朝为官吗?”
她轻轻抚上江赜的衣袍,“今夜将军来寻我,我便告诉你,我的秘密。”
江赜看着在他衣襟上慢慢滑动的手,不屑一笑。
“今日事忙,我没空。”
说罢,他一扯衣袍,将袖子从林舟手中扯出,想要直接出殿。
“若我告诉你,那日你拿的秘信是什么意思呢?”
江赜身子一顿,慢慢转过身来。
林舟定定地看着他,“将军只要帮我找几个人,姜云,李青梧一家,这对将军来说并不是难事。今夜将军带消息给我,我自然也会将秘信内容告知于你。”
“姜云,李青梧……”
江赜低声念了一遍,目光变冷,“记住你说的。”
*
林舟又被带到了大牢之中。
皇宫的牢狱,可比先前的牢狱气派多了。
林舟进了牢房,慢慢靠墙坐下。
上一次来宫中的牢狱,还是来看望瑀王那次。
时过境迁,如今坐在这里的人却变成了她。
林舟静静看着牢狱上方的小窗,日光渐渐淡去,夜幕爬了上来。
夜深了,她也没等到江赜。
就在她以为今晚等不到人了时,却听远处铁门与锁链碰撞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阵脚步声渐渐靠近。
林舟蹲在墙角,无声地笑了笑,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不一会儿,那个人就走到了她的门前。
林舟扶着墙慢慢站了起来,长时间的蹲着,现在她的双腿一片麻木。
“将军可带来了我想要的消息?”
江赜站在阴影处,道:“你要寻的姜云,在攻城那天就失踪了,想来是逃到了别处,他妻儿倒是在家中。至于李家,李云桃前几日出门,至今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