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姜云和林舟这样无权无势的普通人家,向来是最怕惹上这种难伺候的公子爷的,所以能不与这些公子起冲突是最好的。
于是林舟踌躇了一下,还是朝着蒋运清走过去。
林舟对上蒋运清得意洋洋的目光,她抿了抿唇,就要蹲下去给他捶腿,却被旁边的人给拽了一下。
“你才扫完院子回来,身上脏兮兮的,快起来,可别脏了蒋公子的衣服。”
原来是姜云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到了在欺负林舟的蒋运清,连忙一把把她拽走,给她使了个眼神,“还不快滚。”
林舟眼眶一热,抿紧唇就往外走去。
蒋运清还想发作,却又听姜云道:“蒋公子可是腿疼?我们街头来了位神医,前几日我刚和神医学了两手,必然让您满意!”
蒋运清扬了扬眉,瞧着姜云干干净净的手指,又看了眼远处林舟灰扑扑的身影,便靠在椅子上,冲姜云笑道:“若锤得不好,小爷可要拿你是问!”
姜云笑道:“是是是。”
等姜云从屋里走出来,就看到了站在走廊低着头的林舟。
他愣了愣,随即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发什么呆呢?夫子的茶水可准备好?”
林舟转过身来,眼眶微红,她看着姜云,小声道:“多谢姜兄。”
姜云深深看了她一眼,叹道:“之前学考,你每回都考在前头,把他们这些贵公子都给比下去了,他们多少会有些看不惯你。”
林舟一愣,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
两人闲聊的时间,门口却传来一阵喧哗。
要知道,进了这谦和院,就连蒋运清这样的人也得乖乖守谦和院的规矩。
在谦和院闹出这么大声响来,这还是林舟遇到的头一次。
林舟和姜云相视一眼,便匆匆往外跑去。
等两人跑到院外时,外头已经围了不少凑热闹的学子。
再往里看去,便看到一个少年背对着他们,正揉着手腕,旁边跪着个捂着脸的男子,地上散落着几本书。
一看便是两人打起来了。
林舟有些不知所措。
毕竟前来求学的学子,多少是有些敬畏季夫子的,万万不会在谦和院做出这种事情。
那跪在地上的男子似乎是觉得周围围着这么多凑热闹的人,脸上有点挂不住,伸出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那少年,“放肆!你……你可知我爹是谁!有本事报上名来,小爷保证让你哭爹喊娘地求爷爷原谅你!”
少年嗤笑一声,眼睛盯着地上的人,活动了一下手关节,猛地扬起了拳头。
在场众人皆屏住呼吸,视线投到了少年的拳头上,就连地上跪着的人也被吓得闭上了眼。
林舟瞳孔一缩,脱口而出道:“住手!”
同时,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声。
少年的动作一停。
众人看向身后,只见一个灰衣老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背着双手,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们。
认识老人的人见状,连忙朝他拱手作揖,“夫子。”
闹腾的庭院立即安静了下来。
季夫子目光投到那少年身上,缓缓道:“江赜,你爹给我写过信。”
少年慢慢转过身来,看到季夫子,很是敷衍地拱了拱手,“夫子。”
季夫子道:“既然来了我谦和院,就要守我谦和院的规矩。”
少年忍了忍,才道:“是。”
季夫子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人,招手让他去找大夫,又把目光投向少年,“手抄经书十遍。”
林舟看到少年拳头紧了紧,最终泄气般回答道:“是。”
横行霸道,高傲自大。
这就是林舟对江赜的第一印象。
同时也因为季夫子能驯服这样的人,心中对季夫子更是崇敬了。
林舟正想着,突然就对上了江赜的目光。
她心里咯噔一下,尚未看清楚那目光里的意思,就赶紧低下了头,把自己埋没到人群中,匆匆进了学堂。
两人走出庭院后,姜云在后面扯了林舟的袖子,“舟弟,这人不好惹。”
林舟点点头。
她知道她只要在谦和院里本本分分地熬到考试那一天就好了,其他的事情她都不想掺合进去。方才她没忍住出声,现在想来实在是有些鲁莽了。
林舟问:“姜兄,你可知他是谁?”
姜云道:“那是安定王家的世子。”
林舟一愣,停下了脚步。
她知道那人蛮横成那样,身份肯定不简单,却不想他竟然是安定王的儿子。
再往前数十年,钺朝还不像今天这样稳定。
那会儿南有瓦拄,北有罗贞,两国同时与钺朝交战,钺朝可谓是腹背受敌。
林舟自她有记忆起,钺朝就在疲于征战了。
那场漫长的战争,就止于安定王。
安定王是陛下亲封的异姓王,当时安定王先是剿灭了南方的瓦拄人,顿时整个钺朝士气大涨,陛下便以安定之名册封他,又命他出征罗贞。
仅仅耗时两年,安定王便拿下了罗贞,虽然还有几个罗贞皇室之人逃脱在外,但大局已定,罗贞再难卷土重来。
一时间,安定王名声大振,整个钺朝,没有人会不认识安定王的。
进学堂前,林舟往后看了一眼,想不到如此雄才大略的安定王,竟然会生出这么一个纨绔世子来。
第3章
因为才开堂不久,夫子授课的内容也较为简易,这几日下学的时间都比较早。
学子们陆续收拾书箱回去了,林舟和姜云便等着全部学子走后清扫学堂。
林舟拿着扫把回到学堂时,却见屋里还有一人,便是早上与人打起来的江世子。
她提着扫把从他身边走过去,忍不住偷偷瞄了他一眼。
只见江赜提着笔十分认真地写着字,林舟想起来了,晨时夫子让他抄写经书来着。
她的视线往下一落,脚步顿住了。
只见雪白的纸上,歪歪扭扭地爬满着丑陋的字迹。
林舟脚下一崴,差点摔倒。
只是江赜似有所察觉,偏头朝她看过来。
在两人视线即将对上的那一刻,林舟连忙把头一低,快步走到后面去了。
于是江赜只看到她低着头扫地,甚至连她的脸都没有看清楚。
江赜眯眼,正想要起身询问时,却听门口传来一声,“世子?”
原来是姜云打水回来了,他提着个桶,手里攥着毛巾,笑意盈盈地看着江赜。
江赜瞥了他一眼,整理起桌上的纸张。
姜云笑着走过来,询问道:“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江赜看都不看他,将写好的那一叠纸随意地压在几本书下面。
他站起身来,轻笑了一声,直接从姜云旁边走过了。
是了,他可是安定王世子,又有什么是他们这种穷苦人能帮他的。
姜云脸上笑意不变,目送着江赜离开。
但林舟却忍不住了,她紧紧握着扫把,抿唇看向那个即将走出门口的背影,张嘴就要脱口而出,却见姜云连忙朝她摇了摇头。
林舟看着姜云脸上的为难,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直到走廊上的脚步声远到再也听不见。
林舟丧气地垂下头,“多谢姜兄,若不是你,我就又冲动了。”
姜云笑了笑,“干活吧。”
她垂下眼,瞧着桌上被风吹起的书本,她走过去想要将书本压好,却见到有一页纸上写着“高风峻节”。
林舟不禁道:“姜兄是怎么适应的?”
正擦着书桌的姜云一愣,抬起头来,“什么?”
林舟问:“姜兄是怎么适应……那些的。”
她咬唇,慢慢道:“我来京城已经一年了,我无时不刻不在提醒我自己,我们这样的人就应该谨言慎行,谨小慎微,不去招惹是非,但是我不招惹是非,是非却来招惹我……我也学不了那些弯弯绕绕。”
林舟握紧了扫把,她就是没办法对着蒋运清那样的人卑躬屈膝。
半天没听见姜云的声音,林舟抬头一看,就见姜云愣愣地看着自己。
姜云笑了笑道:“我年长你几岁,比你多懂一些是应当的。何况,舟弟,你怎知这不是你的优势呢?”
林舟一愣,心中一阵暖流流过。
她眼眶发热,朝着姜云点点头,“是了,多谢姜兄。”
姜云抬头一看,窗外光线暗了些,惊道:“呀,都这个点了,得快些打扫,还要给夫子送书本过去呢。”
说罢,姜云弯下腰,拧了拧刚从水桶里拎出来的抹布,弯腰擦起桌子来。
林舟看着姜云忙碌的背影,嘴角的笑渐渐淡了下去。
一阵冷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她觉得有些冷。
她抬头朝窗外看过去,正好看到一只被野猫咬在嘴里的老鼠。
可是,在她要走的路上,这种“优势”恐怕会成为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