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江赜沉着脸进的书房,出来时面上竟有几分轻松。
江赜问:“那玉奴在何处?”
余风道:“阿朝在荆州查到此事时,发现了玉奴的踪迹,他已去追查了。”
江赜点头,“再有消息,立即来报。”
他眼神一暗,“务必要把玉奴带回来。”
余风颔首,“是。”
江赜知道匣子一事后,在接下来的十多天里,他便一直在查宋家的事。
从前朝史书记载来看,作为出题者的宋青山将考题暗中售卖于他人,被其学生唐卓告到了御前,而后宋家被流放岭南泉州。
史书上记载的,倒是与民间相传的无差。
江赜翻着不日前从泉州送回的一张信纸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其女知意,卒于途中。
他不知道这个知意是林舟还是玉奴,但能肯定的是,她们都是宋家人。
本该死于流放之路上的人,却摇身一变成了太子身边的重臣。
林舟能从泉州那样遥远的地方来到京城,还在入仕后选择了齐承沅,这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但所有的疑惑,都在江赜看到那刻着宋字的匣子时明白了。
当年宋青山学考受贿一案另有隐情。
江赜看向旁边的匣子,忽地觉得那平平无奇的匣子变得沉重无比。
里头装着的便是唐卓如何假造账本、如何临摹宋青山的字迹,最终告到御前的所有证据。
但这件事并没有继续查下去。
唐卓自那件事后便消失了,无论官场还是民间,都再也不见这个人,这不对劲。
但匣子中的证物便到此为止,再无其他。
江赜思虑许久,还是决定去幽静院见一见林舟。
他踏进幽静院时,便看到在院中支了个椅作画的林舟。
林舟没有发现他,自顾自地提笔作画。
江赜在一旁看了许久,直到林舟转身取新纸时,才看到他。
林舟面上一愣,眼中迅速划过了一丝他捕捉不到的情绪,再看过去时,她面上已一片淡漠。
江赜走了过去,看了看她的画作,画的是一幅元山秋猎图。
林舟盯着画作,并不看他,“陛下又有何事?”
看了那匣子的内容后,江赜本是有几分怜惜她,来了这幽静院后,却见她一幅淡漠的样子,心中瞬间有些低落,神色也不自觉地冷了些。
于是他也不急着提那事了,“无事,闲来逛逛。”
闻言,林舟垂下眸。
她心中并不如看上去那般平静。
她想多打探打探那天余风对江赜说的事。
江赜看她的那一眼,一直在她心中挥之不去,让她心中难安。
于是她道:“既然无事,陛下不如喝一杯茶再走?”
林舟缓缓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江赜。
江赜心中一动。
这是林舟第一次主动留他。
他压住心中异样的情绪,只淡漠道:“也好。”
说罢,便跟着林舟进了屋中。
浅萍在林舟的吩咐下温好了茶,将茶水小心翼翼地倒入两人杯中。
两人在案边坐下,林舟垂眸看着杯中茶水泛起的波澜,并不急着说话。
方才她已经主动邀了江赜进屋,若此时再说些什么,便有些刻意了。
于是她等着江赜先开口。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江赜才慢慢道:“方才你那狩猎图画的正好,近日朝中也在备着围猎一事。”
林舟心中一动,这十几日来,江赜竟是在忙着围猎一事吗?
她心中有些失望,“围猎如何,与我无关。”
她一个被困在宫里的人,并不想关心这一场围猎如何盛大。
两人复而陷入了沉默之中。
林舟想了想,还是打破了这沉寂,“陛下这几日便是忙于围猎之事?”
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却叫江赜微微凝眸。
他的目光落到林舟脸上,笑了笑,“也不全然是。”
说罢,他便不再开口了。
林舟也沉默着,心中却有些煎熬,她又问:“那陛下,都在忙些什么?”
江赜将茶杯搁置在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舟盯着眼前的茶杯,面不改色,仿佛刚才的话只是闲聊。
江赜笑了笑,身子微微前倾,盯着她,“林大人是在关心朕吗?”
林舟屏住了呼吸,良久才道:“随口一问,陛下不想说就算了。”
说罢,她轻轻抿了一口茶。
见着林舟又沉默下去,江赜往后靠在椅背上,从袖里掏出一个匣子,他时刻盯着林舟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在那个刻着宋字的匣子被拿出来的那一刻,林舟的瞳孔一缩,拿着茶杯的手指缩紧得微微泛白。
“怎的?林大人认识这匣子?”
江赜把玩着手中匣子,似乎毫不在意,“先前这东西不知被放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前不久才翻出来,这里头的东西可是叫朕大为震惊啊。”
林舟觉得喉咙有些干燥,“为何?”
江赜眼眸一转,将匣子放在了桌上,推到林舟面前。
他轻声道:“林大人,不如自己看看?”
林舟刚一抬手,便顿住了。
她的目光从匣子上移到了江赜脸上。
先前她去书房寻了许久都没有寻到的东西,如今这么轻而易举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林舟觉得不对劲。
良久后,她才道:“没有兴趣。”
话音刚落,却听江赜轻笑了一声。
他缓缓站起身来,负手走到她身旁,弯下腰在她耳畔轻声道:“朕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林大人的伪装这么完美?”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畔,她直直地盯着前方,“陛下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江赜的双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上,他道:“从泉州一路过来,定然很苦吧?知意。”
林舟身子瞬间僵住。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江赜叫她知意?
冷意忽然爬上了后背。
方才的抵死不认,是不知道江赜查到了哪一步,她生怕不小心说错,暴露得更多。
江赜看着她按住自己有些颤抖的手指,目光变得深幽。
他只是想试探一番的,原来林舟真的是宋青山的女儿,宋知意。
林舟呆愣了许久,才缓缓转动眼珠子,看向江赜,“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着齐承沅帮忙处理身世的事后,应当不会再有人查到她的身份才对。
她心中闪过一个人,却不愿多想。
江赜见她一幅紧张的样子,笑了笑,“不必如此紧张。”
他轻轻撩起她的一缕头发,问道:“齐承沅知道了你的身世,胁迫你为他做事,对不对?”
他的深情温和,如一个谦谦公子那般。
可就是这样的神情,却叫林舟觉得惊恐。
她按住心中的不安,定定地看着江赜。
见她不语,江赜又道:“朕原以为你是因为爱慕齐承沅才会如此对他好……知意,朕很高兴。”
林舟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退到了一旁,“陛下。”
这样的江赜让她十分害怕,她深吸了几口气,抬眸迎上他的目光,“陛下是如何知道的?”
江赜却不语,他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他的目光压迫感十分强烈,在林舟有些喘不过气来时,却听他问:“你在担心谁?”
闻言,林舟便知道江赜定然是查到玉奴了。
她轻笑一声,她还以为她把玉奴保护得很好。
“玉奴在你手里?”
江赜没有说话,林舟便认为他是默认了。
林舟抬起头,眼眶微微泛红,“陛下,您若要恨,便恨我一个人就好了,何必把他人牵扯进来呢?”
瞧着这样的林舟,江赜心中有些泛酸。
在他面前如此淡漠的人,竟然也会为了别人低下头。
江赜没有话说,林舟以为他心中还有怨,只问:“陛下想要什么?”
她想到那一夜的江赜,将手放到了紧系的衣带上,轻轻一扯,衣带便松开了。
江赜脸色一变。
林舟缓缓走向他,轻声道:“陛下,不要再牵扯他人,日后你想如何便如何,可好?”
她说着,握住了江赜的手。
如此温顺的林舟,江赜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就在他快要沉浸在这温柔之中时,林舟眼中的那一丝绝望将他的理智彻底拉了回来。
江赜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可怕。
他一把按住林舟解着衣带的手,将她攥到眼前,咬牙问:“你将朕当成什么了?一个色令智昏的庸君吗?”
林舟一愣,又听他问:“你又将你自己当成什么了?若站在你面前的是齐承沅,你是不是也会做出这等事来?”
林舟答不上来,江赜心中怒火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