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么大动静,孔临早就醒了。
他看着从二楼翻下来的林舟,有些不可置信,连忙跪到了齐承沅身前,“小人看管不利,太子赎罪!”
齐承沅垂眸看着林舟,对孔临淡声道:“罢了,本宫这麟台郎诡计多端,你一时不察也没什么。更何况,多亏你传了消息给本宫,叫本宫亲手逮住了她,也算立了个大功。该赏你的,一样都不会少。”
孔临闻言,面露喜色,连忙道:“多谢太子殿下!”
齐承沅瞧着他面上的贪婪,笑意更深。
他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着的林舟,轻声道:“好了林大人,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地算一笔账了?”
他话音虽轻,缺令人毛骨悚然。
林舟漠视着齐承沅,“若要算起账来,林某恐怕只有一条贱命可以赔给殿下了。”
齐承沅嗤笑了一声,目光在林舟身上扫视着,“林大人还有些自知之明。不过你这命,本宫觉得可不是什么贱命,甚至大有用处。”
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散落在寒风里,与北方无边的冷意融为了一体。
第66章
北地荒漠中,一行人骑着骆驼正往北走。
沿路四周的树木渐渐变少,只有一些矮灌木零星点缀在荒漠之中。
林舟双手被缚,她一人坐在骆驼上,只能紧紧抓着骆驼上的布毯,才能保证自己不摔下去。
孔临坐着另一头骆驼上,就行在她不远处,看似行为随意,实则一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林舟收回打量孔临的视线,看了眼走在最前头的齐承沅。他下令将她绑着在骆驼上后,便一直未与她多言。
随着夜幕降临,四周温度急降。
林舟这一身衣裳在荒漠中显得有些单薄了,她拢紧了衣襟,试图以此抵挡寒风来袭,但那冷风依旧呼呼吹来,毫不留情地卷走她身上的温度。
面对如此疾风,齐承沅没有选择停下休息,依旧带头往前行着。
“喂。”
孔临喊了她一声,朝她扔来一件东西。
林舟下意识就接了过来,低头一看竟是个水壶。
孔临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
林舟舔了舔快要裂开的嘴唇,拧开水壶仰头一饮,下一刻就捂着嘴猛咳了起来。
她忍受着嗓子间火辣辣的刺痛感,皱眉看着孔临。
孔临笑了一声,上前来抢过她手中水壶,也仰头一喝。
他擦了擦嘴角,“谁告诉你这是水了?”
林舟咳着嗽,没有搭话。
孔临道:“在这种地方,喝酒才能暖身。”
林舟收回视线,不一会儿竟发觉自己身子果真一阵阵发热起来,这叫她比方才好受了许多。
一行人一直在荒漠中走着,就在林舟以为他们要一直走到天明时,前方却出现了点点星火。
近了才发现,是一处人家。
齐承沅下了马,似乎在与主人家说着什么,待林舟走近了,才发现与齐承沅说话的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一头乌黑的头发被编成大辫子,皮肤被晒得有些通红,穿着一身深红衣裙,脚上蹬着靴子。
林舟眼眸一凝,罗贞人。
她虽从未见过真正的罗贞人,但是瞧这打扮,能在此地居住的也只有罗贞人了。
关于罗贞人皇族逃脱在外那个传言,竟然是真的。
罗贞人向来崇拜皇权,只要还有一个皇族之人活着,剩下的人便会继续凝聚起来,拥他为王。
齐承沅给那小姑娘扔了一片金叶子,她立即笑开了脸,招呼着大伙往家里住。
齐承沅一抬头,正好与林舟的视线撞上。
他勾了勾唇,看着林舟被冻得苍白的脸,“林大人,这一路可还好?”
林舟握紧快丧失知觉的手,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甚好。”
齐承沅眼眸一沉,“本宫瞧着林大人精神也不错,不如趁此夜色,我们来算一算那笔账?”
林舟打了个颤,勉强笑道:“好。”
两人坐在院子中,侍从在院子里生了堆火,又给齐承沅送了暖手炉。
齐承沅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暖茶,抬眸看着林舟,“等会儿本宫问你的话,若令本宫觉得不满,你应该知道后果的。”
他笑了笑,整个人透着一股阴森的气息。
林舟面不改色,盯着眼前的火焰,“殿下这不是还没问呢,又怎知会不满意?”
齐承沅闻言笑了一声,忽地,他面色沉了下来,“你为何要背叛我?”
林舟一顿,缓缓抬眸盯着齐承沅,冷声道:“背叛?殿下不如先回答我,宋家一案,你为何对我隐瞒本已查到的消息?是你一直以此利用我,还是根本没打算让我知道真相?”
齐承沅没有说话,只盯着林舟,良久才问:“你知道真相了?”
林舟心中微动,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更幽怨了些。
齐承沅见状,低笑了一声,“你既已知晓真相,便应知我也是无可奈何。”
说着,他对上林舟的目光,却一愣。
她的眼中虽有怨意,却无恨意。
蓦地,他心思一动,低声道:“林舟,其实你还不知道你真正的仇人是谁吧?”
林舟微微一愣,不知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瞧着齐承沅这副模样,不禁讽道:“殿下莫不是打算现在告诉我真相了?”
齐承沅仰头大笑,“怪不得……怪不得……”
他垂下目光,森森道:“若你知晓真相,你怎么可能还为江赜背叛本宫呢?”
林舟瞳孔一缩,随即放松下来,“殿下挑拨离间的手段可是越来越厉害了。”
“挑拨离间?”
齐承沅笑了笑,他低声问:“你每夜梦里,难道梦不见宋家的人在愤愤喊冤吗?当年陷害宋家的,不是别人,就是那位名震天下的安定王。”
林舟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看着齐承沅,“安定王与宋家无冤无仇,殿下这故事编的,可要走点心。”
齐承沅却道:“本宫知道,此时本宫手中没有可以令你信服的证据,但是本宫所知道的真相,你当真不想听一听?”
四周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林舟深吸了口气,别过脸去,“不想。”
齐承沅是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晓,她还不够知晓吗?
信错人这种事,她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只是齐承沅却不管林舟想不想听,自顾自地开口,“当年的宋大人在被任为命题官之前,曾向父皇进言,天下已大定,藩王却手握重兵,恐令社稷于动荡之中。加之宋大人被委以学考命题官,深受父皇信任。宋大人军权之言,可谓是损害了安定王的利益,安定王便对宋家下此毒手。东宫密室中的匣子你应当看过了吧?不若你以为,区区一个唐卓,有何能耐说动朝廷官员和当地富商替他作证?”
林舟沉默,继而道:“若我的仇人当真是安定王,殿下为何要瞒着我了?”
齐承沅幽幽看她一眼,“本宫并非瞒你,而是觉得没必要。你我仇人皆是安定王,本宫本想着待尘埃落定后再告诉你此事,却不想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你便背叛了本宫。”
他的语气相较于之前有所柔和,似有拉拢之意。
林舟垂下眸,遮住眼中情绪,再抬眸时,便是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
齐承沅见状,眯了眯眼,继续道:“若你肯继续替本宫做事,本宫便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待复辟大钺,你想要的一切,本宫都会给你。”
他语气低沉轻柔,仿佛泥潭一般叫人慢慢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林舟抿了抿唇,良久后,她似下定决心一般,问齐承沅:“殿下需要我做什么?”
齐承沅弯唇一笑,却不直接答林舟的话,只道:“明日,你便知晓了。”
当天夜里,众人皆已睡去,只留外头几个人守夜,围着偶尔发出噼啪声的火堆而坐。
林舟睡在地铺上,从破损的屋顶看到了满天的繁星。
她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齐承沅的话。
他虽没有证据令她信服,但他说的有头有尾,确有其事一般。
林舟翻了个身,蓦地想起那年她还是谦和山学子时,曾为小桃的事跟踪过安定王的马车。
那次是她唯一一次与安定王接触。
那会儿安定王虽坐着马车中,她也未曾见过安定王的模样,当时安定王对她说的话她已经记不清了,但那种仁慈又威严的感觉,她到现在还记得。
在民间的传闻中,安定王一直都是平定天下的大英雄。
这样的人,真的会去下毒手陷害良臣吗……
林舟闭上眼,努力让自己入睡,却始终不得。
她辗转反侧,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次日,林舟早早就被人喊醒了。
或是因为昨夜她态度的转变,今日队伍分发粮食和水时,竟也给她发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