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心想,算了算了月子里怎么样听婆婆的,总不至于给月子气受。
然后又看到顾轻舟的眼神,感觉这个大男人下一刻就要碎了,赶紧搂紧他,贴在他的胸膛上说:“我感觉一时半会儿生不了,你别紧张啊,我肯定会平安。我不怕痛的,当初被雷劈我也没、没啊啊啊——”
青梅刚说完就被打脸,她觉得自己肚子里有一把剪刀在搅动。额头上瞬间涌现出汗水,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顾轻舟觉得自己要跟着青梅过去了,好歹强悍的体魄让他知道他决不能倒下。看到青梅的痛苦,他恨不得这一切十倍的落在自己身上替她疼着才好。
汽车班听说青梅同志要生产,来得非常快。青梅此时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她只感觉自己闭了会儿眼睛,晃晃悠悠地再次睁开就到了医院产房上。
她只觉得肚子不痛了,周遭的人围上来,有医生有她的小姐妹,而顾轻舟站在最外面,深深地凝视着她,竟有一丝无措。
青梅伸出手,没说话。给她做检查的医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接着一只大手紧握住青梅的手。
顾轻舟眼眶发红,哑着嗓子说:“还疼吗?”
青梅说:“不疼了。”
顾轻舟说:“要不咱不生了。”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里转一圈,顾轻舟承受不住失去青梅的后果。
“你真傻。”青梅想笑,结果肚子又开始抽搐。
赵五荷见了,握着拳头在顾轻舟背上捶了几下,怒道:“你逗她做什么,让她吃点东西!”
小燕把炖好的鸡汤给青梅喂到嘴边,哄孩子似得说:“啊,张嘴。”
青梅刚才疼了一下,现在感觉又好了些,不过手脚发软,正要借着小燕的手喝鸡汤被顾轻舟拿过勺子。
小燕见状让开地方,把拆好肉的鸡汤递给顾轻舟让他来喂。
赵小杏上次自己到医院,听人家说生到一半往往会有人体力不支。她把带来的巧克力塞到青梅的衣服兜里,嘱咐她到时候一定要吃。
赵五荷跟医生说完话,过来说:“现在是八点二十,医生说你还没完全开指呢,才开了四指。最快也得后半夜了。”
听到这话,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青梅乖乖地喝完鸡汤,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被医生安排到走廊上走动。
走廊上也有待产的孕妇,鲜少有丈夫亲自扶着来来回回地走,多数是自己扶着墙边的扶手一点点走。
顾轻舟不嫌丢人,扶着青梅来回走。他细致耐心,长得俊朗帅气、气质非凡,不多时就有家属过来跟他们搭话。
“你们是单间的?还有没空位置啊?这里产科太紧俏,我们没有熟人...你们找的谁啊?”
顾轻舟低声说:“护士直接分过来的,没有找熟人。”
说话的中年男人叫朱兴华,年纪不小,看样子应该有六十了。个头一米七左右,眉毛很黑浓,单眼皮塌鼻梁,四肢瘦肚子大,裤腰带提到肚脐眼上头。
他闻言是护士分的,背着手飞快地打量了顾轻舟和青梅一眼。
顾轻舟没穿军装,他不得认识。青梅有点眼熟,怀孕了他也认不大出来。
旁边六人间出来一位中年妇女,她跟朱兴华说:“他爹,你说小城市就是条件差,连个单间都给不出来。咱们要不然回省城吧?省城妇儿医院咱们都打了招呼了。”
朱兴华背着手,走到病房门口看着住满人的病房,生气地说:“我哪怕不是军人,好歹也是个干部,怎么这里的护士一点好言语不会说,明明那边单间有位置不让儿媳妇住进去。”
“说的就是啊,是欺负咱们是外地的?不然找找医院领导,说不准能行。”
朱兴华媳妇也觉得生气,她男人在省城里大小也是个主任,就算不是军属,到了个二级城市,也多少有点颜面在吧?
他们说话声音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在省城混得还行。
走廊中间的护士站,有交接的医生和护士们。她们应该都能听到,说不准就是特意说给她们听的,不过还是没人过来。
走廊上,顾轻舟扶着青梅缓缓地从朱兴华身边走过。把他们的话尽收耳底。
顾轻舟面无表情地捏捏青梅的胳膊,青梅飞快地冲他眨眨眼,小夫妻俩准备吃瓜。
这里是解放军医院,给他们看病的都是正儿八经的军医,还想拿地方小领导的派头?瞧好吧您。
青梅觉得未来枯燥乏味的住院生活有了调剂,嘿嘿。
赵五荷在病房里半天见不到他们小夫妻,出来一看就明白了。
好家伙,这俩人慢悠悠地在走廊上,晃过去晃过来走了二十多趟,为了听热闹呢。
第58章
朱兴华作为公公,家庭条件比亲家好许多。他儿媳妇过来算是高嫁。
要不是儿子出差在外不在家,儿媳妇挺着大肚子非要跑到星海来找爸妈,他们也不至于追过来。
这下可好,儿媳妇直接要在星海生产,真是出乎意料之外。
朱兴华回到病房里,把干部服兜里的工作证翻出来。
他是省城第二纺织厂车间主任,二纺有军代表驻扎,专门接收检验对军纺织面料的品质问题,那位军代表不是别的部队的,正是驻守星海的014部队独立师的。
要是非要攀上些关系,应该算是朱兴华堂弟的儿子的表哥的二堂兄。
“我去找医院领导问问,军人家属可以优先照顾的话,咱们好歹有位当营长的远侄。”朱兴华提起这个有了信心。
他们昨天住进来的,朱兴华是个眼尖的人,第一时间扫了一圈没发现会比营长更大的干部。
论说在014营长也是了不得的职位了,而且掰着手指头也能数的出来有几位。
他且不说跟那位军代表只是点头之交,人家在国营大厂里按位置也能够跟副厂长平起平坐。而二纺合并了四五家中小型工厂,光是车间就有三百多个,车间主任正的副的那可是海了去了。
朱兴华却不管这一套,事有轻重缓急,没什么比他更焦急未来孙子的出生环境了。
他先去找护士借电话。护士不借,军医院内部电话禁止外人使用。
朱兴华没得办法,大晚上跑到解放军医院对面的招待所打电话。
二纺西门值班室二十四小时有人,听说他要找军代表,人家客客气气地说:“军代表回去休息了,要是不着急就等明天给他办公室去电话吧。我这边不好联系,也无权联系。”
朱兴华自然着急,他好说歹说让值班室给军代表留个口信,希望对方明天一早给他来个电话,他还特意跟值班室的人说了,他是军代表的远方三叔。
值班室的人一听,当下提起精神,与他说话客气了三分,言里言外没有刚才的生疏,表现的殷切了些:“既然都是一家人,军代表肯定能帮你打个电话。生孩子是头等大事,我明天绝对不能给你耽误了。”
朱兴华得了保证,仿佛拿到了尚方宝剑。
他知道军代表虽然刚正不阿,但是个和善温和的性子,在厂里也是个好人缘。一般不是原则问题有事情能帮就帮了。
他又有儿媳妇紧急生孩子在先,远房关系*在后,自觉打了招呼,就能挺直腰杆在解放军医院里找领导商谈给他未来孙子安排单间的事。
医院值班室的主任大夫刚准备合眼睡觉,被朱兴华敲门打扰。
听清楚朱兴华的来意,王主任体谅他的焦心,但是表示无能为力。
“咱们原来有四间单间病房。不赶巧,有一间产妇不是很好,大出血刚抢救,需要上机器。另一间高龄产妇又有过敏哮喘,不能跟其他人混住。还有一间墙体渗水,正在维修,实在是没有条件让你的儿媳妇住进去啊。”
朱兴华听到三间单间有了安排,顿时想到还有一间,于是敲了敲桌面不客气地说:“不是还有一间单间吗?”
王主任诧异地说:“你难道没看到里面已经住了人?不就在你隔壁么?”
朱兴华怎么没看到,他跟那屋的人还说了话呢。
他凑到王主任跟前儿说:“我瞧着是年轻的小两口,病房里的家属也像是乡下来的,何必要他们占了我们的病房,这样的人——”
“朱兴华同志,我还劝你不要这样说话。具体个人身份和家属信息我们医院有规定不能透露,但是我还是跟你说一句,不要因为自己是省城来的就瞧不起人。”
朱兴华万万没想到听到这样严肃的言词,他当下黑着脸,挺直腰杆拿出省城国营大厂干部的架势跟大夫说:“我瞧不起谁了?我看是你们觉得我们是外地来的觉得好欺负吧?不用你说我也知道,那两个小年轻的肯定是你们谁的家属,妥妥的关系户。我不告你们,你们现在给我换个病房,我给你们保密,要不然我肯定要往上告!”
王主任彻底无话可说。她忙了一整天,昨夜也因为产妇难产只睡了四五个小时。干这份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怎么还有家属过来没事找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