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单手拿碗,另一只手托着老人家往屋里去。
王丽雅想了想说:“应该是在这里帮着伺候老人吧?我瞧着那老人家穿的虽然朴素,但身上是细棉布,也没有补丁。”
王丽雅打量着偌大的院子,里面归整的井井有条。墙角下放着酱油缸和大酱缸,还有几垄自留地。里面的豆角和黄瓜已经长出来不少,大葱也有半尺长了。
院子周围种着的各种果树,王丽雅五谷不分的人认不出来都是什么果树。只觉得郁郁葱葱很花功夫。
房门前的簸箕上还晒着地瓜干和辣椒,屋檐下吊着腊鸡和腊鸭。
这户人家一看就是富裕的。说不准是哪位市里干部的老娘在这里养老呢。
过了片刻,青梅从屋里出来,把手里的饭碗放到窗台上,走过来问:“知青同志,有什么事?”
原来老知青们习惯挨家挨户宣传主席思想,青梅以为她们也是。
王丽雅越过青梅看到窗台上的碗,发现她吃的居然是商品粮,上面还放着一块咬过一口的手把肉!
王丽雅馋的吧唧了一下嘴,听到伍瓣跟人家说:“我同学想给你送点东西。”
伍瓣说完就后悔了,上次见到没仔细看,现在看看这位寡妇同志身上的衣服也都是新作不久,没有补丁的细棉布。
她不知所措望着王丽雅,王丽雅却没发觉这点,眼睛从肉碗里挪过来,挤着笑说:“我是王丽雅,她伍瓣,我们是刚来的知青,过来看望你的。”
青梅觉得莫名其妙,反问:“我知道我好看,看了我之后还有什么事?”
王丽雅一顿,厚着脸皮说:“是不是打扰你吃饭了?”
一般这时候朴实点的乡亲都会邀请她们进去吃饭,至少她听说是这样的,然而青梅听到赵小杏说的话,淡淡地笑着说:“是打扰我吃饭了。”
青梅不傻,她看到王丽雅瞅着她饭碗的神态,青梅明白了,这是想来蹭饭。
要不是赵小杏跟她提过有位扎绿绢花的女知青瞧不起人,她还真能把她们邀请进去。
青梅心中冷笑,想看看她们怎么开口。一边嫌弃老乡,一边还要老乡给吃的,怎么脸那么大?
王丽雅抱着衣服,她自觉高人一等,不知道青梅哪里来的勇气这样对待下乡来的知青同志。
伍瓣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角。
王丽雅毫不理会反而心想,这人肯定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于是把旧衣服捧到青梅面前说:“听说你生活困难,这是给你的。你别嫌弃,是我穿旧的衣服,不过没有补丁。”
青梅唇角抽了抽,觉得浪费吃饭时间跟傻子对话。
她皮笑肉不笑地说:“这么好的衣服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是真嫌弃。打开我的大衣柜就没这么破烂的衣服,用来当抹布都觉得有汗味。”
王丽雅:“......”
伍瓣:“......”
厨房里赵小杏喊道:“小鸡炖蘑菇好了,快来吃,不吃凉了!”
青梅回头说:“就来。”然后又问她们:“还有什么事?”
伍瓣看到王丽雅难看到极致的脸,忙拉住王丽雅说:“没事,我们现在就走。”
青梅说:“等等,我给你们吃的。”
伍瓣的眼睛亮了,她看了王丽雅一眼,心想着丢人就丢人吧,总比饿肚子一晚上睡不着觉强。
青梅走到屋里,拿着烧火棍从灶坑里扒拉两个烤土豆,用草纸一包拿到外面,不由分说地塞到王丽雅手里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拿着土豆走吧。”
这是对付叫花子呢?
王丽雅反应过来青梅在羞辱她,站在院子里看着青梅进屋的背影浑身发抖。
伍瓣拉着她往外走,生怕她冲动行事。
王丽雅走出青砖院,气的脸发紫:“她一个寡妇凭什么羞辱我!”
伍瓣劝她说:“你别太生气,村子里的人都是这样,其实没什么心眼的。可能就是家里难得吃上好吃的,不愿意来人去分享。”
王丽雅把手里的烤土豆塞到伍瓣手里,愤怒地说:“她这样当我是干什么的?我到她家门口讨饭吗?”
伍瓣看王丽雅手里抱着的旧衣服,心想也不知道谁先羞辱谁。那位老大娘刚才出来一会儿,但伍瓣能看出她跟那位同志的五官有些相像,说不准这里根本就是人家家。
这样的青砖院,没有一定家底盖不起来。总不能因为人家丧偶就在脑子里不停的幻想人家过的艰难吧。
说不准是个能干的女同志,不一定非要攀附男人就能好好生活呢。
伍瓣走在路上频频回头,心想着回头还是过来道歉吧。
等她们走到刚才问路的转角处,陈巧香居然还在。
她已经听到王丽雅的声音,知道青梅没留她们吃饭。
她自然也不会留她们去吃饭,家里好的都紧着黄文弼吃,剩下她跟婆婆吃,多余的一口都没有。
“你吓我一跳!”王丽雅一改刚才的客气,没好气地说:“你这是干嘛啊。”
陈巧香看着比她还小的人这样对自己发脾气,心里不是没火气。不过她已经学会压下脾气,因为已经没有人会接纳她的脾气。
她客客气气地说:“本来想邀请你们到我家吃饭,可惜我家里太穷,都快吃不起饭。”
王丽雅抓着伍瓣手里的土豆给陈巧香,陈巧香想要讨好她,不光接受了还一连串的谢谢。
王丽雅这才心气顺一点,就是应该这样才对,刚才那个寡妇到底是什么态度,真是可恶。
“我看你一直等着我呢?”王丽雅故意说:“你看你日子过得不怎么样,还挺有心眼,知道巴结我。”
陈巧香怔愣了一下,觉得这位知青怎么跟老知青不一样,话里话外都是挤兑?
陈巧香垂下头,看到自己满是老茧的手,悲从心中起。
“我没别的意思,我要走了,再见。”
“等等。”
就在这时,王丽雅把旧衣服送到陈巧香的怀里,讥笑着说:“怎么说两句话就跑?是不是惦记这两件衣服?你瞧瞧你,年纪也不大,身上穿的都是什么。喏,给你了。”
陈巧香抓着衣服,久久没有说话。
王丽雅还等着她道谢呢,双手在胸前怀抱,一脸的嘲笑。
陈巧香记得自己日子过的好的时候,哪里会讨要别人的旧衣服,甚至还当个宝贝在墙角蹲守。
她越想越气,再看到王丽雅脸上的讥讽,狠了狠心,重新把旧衣服塞给她说:“我家不缺抹布,你自个儿留着吧。”
又说她的衣服是抹布?
王丽雅简直出乎意料之外,她一下上不来气,捂着胸口靠着墙说:“你疯了?”
陈巧香说完觉得身心畅快,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别人面前挺胸抬头的说话。
她冷笑着说:“小姑娘,你岁数还小。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走路从来不正眼瞧人的。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希望你能维持住你脸上的高傲。”
王丽雅气的跺脚,眼睁睁看着陈巧香从她面前走过。
伍瓣拉着她,想劝她,想了想还是闭上嘴。
知青点里正在点名,久久没有等到王丽雅和伍瓣回来。
小队长正在想着回来找她们谈话,见到王丽雅怒气冲冲地回来。
小队长叫住她:“干什么去了!点名也不在,你这是擅自行动!”
小队长在东河知青点生活了六年,在这片土地上流了数不清的汗水,接待过数批知青,什么样的他没见过?
王丽雅一来知青点,他就知道这是个心气高不中用的货色。
他指着王丽雅说:“怎么,你还不服气?”
伍瓣后脚进门,听到王丽雅被批评,忙说:“小队长,并不是擅自离开。王丽雅同志是想要给困难人家送温暖。”
小队长三十多岁的人,就地结合,与东河村的姑娘成为革命伴侣。可以说对东河村每家每户都了如指掌,甚至还知道不少小道消息。
“送温暖那也要提前打报告。”小队长语气好了点,转头跟王丽雅说:“找谁去了?”
王丽雅努努嘴,不稀罕说。
伍瓣无奈地叹口气,替王丽雅说:“是一个寡妇。”
小队长眉头一跳,感觉不妙。
“哪个寡妇?”村子里有三个寡妇,其中两个深居简出,另外一个那叫一个反其道而行之,十里八乡出了大名。
伍瓣小声说:“叫青梅。”
这话说完,小队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他伸手抢过王丽雅的旧衣服打开看,看完以后恼火地扔在地上指着说:“这破东西你送到青梅同志家门口?你是打她的脸还是打我知青小队长的脸?”
王丽雅说:“有什么不好的,这些难道不是干活能穿的衣服?再说她一个寡妇有什么好挑三拣四的。”
小队长气不打一处来地说:“我算是知道了,你话里话外都是对人家的不尊重。我看你把衣服抱过来,肯定被呲吧回来了吧?你没事招惹她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