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着顾轻舟一身正统军服,简直是李鬼撞见了李逵啊。
喧闹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场面逐渐难堪。
钱英原本喜滋滋地迎接军官女婿,走到贾先平跟前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肉眼可见的不对劲啊。
从前她怎么没发现,贾先平的军装如此低劣。
今儿见到顾轻舟,这位在她心中是骗子的家伙,她还没在心里笑话,结果更大的笑话出现在她面前。
贾先平看到顾轻舟,人群慢慢地让开路,好心地让真假李逵面对面认识。
顾轻舟面无表情地说:“你的军衔怎么缝反了?”
“反、反了?”
贾先平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他上回抢劫就是被军人抓住的,对军人有着先天的恐惧。
他冒充军人也是为了克服恐惧,抹黑对方。但是真面对面了,他的腿肚子都快哆嗦上了。
他强忍着恐惧,挤出笑容说:“你、你的挺像真的啊。”
顾轻舟说:“你身为军人,认识这个什么级别吗?”
星海市驻防014部队,三位团长里仅有的上校军衔。超过基准其他三位中校级别,作为团级单位最高指挥官。
如果贾先平是部队的军人,在看到军衔的第一眼就可以推断出面前的人是谁。
然而贾先平上哪里认识军衔!
他不敢开口,一开口就暴露了!
钱英站在贾先平背后,推了他一把说:“你不就是部队的吗?你告诉大家,他肩膀上的军衔是假的,你的才是真的。”
人群里冒出一个声音,是事先提醒过钱英的吴老师。她喊了一嗓子说:“先让你女婿认军衔!哪有当兵的不认识军衔的!”
这句话显然得到大家的共识,在场的人也看出点名堂来了。七嘴八舌,不嫌事大地喊:“认军衔,赶紧认军衔!”
贾先平脸上的血色一下褪去,哪有刚才喜气洋洋过来接媳妇的神态。
他低声跟钱英飞快地说:“这人从哪里来的?我做秘密任务,他不知道,你快让他走。”
钱英后脊背起了白毛汗,她抬起哆嗦的胳膊,一把搭在贾先平的肩膀上。
贾先平吓一跳,还以为她要给他一个耳光。
这时吴老师在人群里喊了句:“都说他是骗子,你们家还不信,活该搭个黄花大闺女进去!”
钱英恍然大悟,原来吴老师说的不是青梅,而是钟安华!
她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凝固住,她大口大口的呼吸却仍然感觉缺氧。
她这是干了多大的蠢事!还打算让青梅跳入火坑,这下不就是让钟安华跳入火坑了!
贾先平猛地往人群里看过去,吴老师喊完这句话,赶紧躲在别人身后,装作不是她说的。
这句话完全把在场人的猜测都摆在明面上。
这是个特殊的年代。老百姓们尊重军人,穿军装戴军帽都属于可以允许的行为。但是没人会以军人身份自居。
贾先平在顾轻舟走过来的瞬间,想到脱身的办法,他咽了咽吐沫跟顾轻在说:“军官同志,我从小就向往军营生活,更是崇拜军人。这身衣服是我花钱在外面找裁缝做的,根本不是故意假冒军人。是他们——”
贾先平指着周围贺礼的那帮人说:“他们谣传我是军人,根本不是我自己说出去的。”
“怎么是我们说的,你年纪轻轻坑蒙拐骗还要不要点脸了?”
“你不是自己说自己是个排长吗?我们管你是谁?”
“钱英也说你是排长来着,难道是她自己臆想的?”
......
郝泛工作的学校领导原本不来参加婚宴,又不是郝泛的亲闺女。也就是看在对方是排长的份,特意过来,谁知道看到这样一场闹剧。
领导们自持身份不与贾先平斗嘴,相互给了眼色,五六个人摇摇头往学校走去。闹了半天,白搭随礼,还得回去吃食堂。
“啊啊啊啊——你害我们好苦啊——”
他话音刚落下,在他身后本来就脸色发白的钱英,嘶吼一声,眼睛翻白,整个身子僵着躺在地上。
几秒钟后,她四肢蜷缩,不停地抖动。有老熟人喊道:“不好,她羊癫疯犯了!”
“妈!”钟安华在楼上看到下面场面不妙,刚从单元楼跑出来,看到钱英躺在地上。她赶紧抓起桌子上的抹布,塞到钱英的嘴里免得她咬断舌头。
其他人乱糟糟地围上来,给她掰手指头的、给她掰脚的,硬生生把蜷缩起来的人掰直了。
钟安华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以为是青梅故意把钱英气成这样,特意搞砸她的婚礼。
她转头恶狠狠地指着青梅说:“是不是故意要破坏我的婚礼!我就知道你嫉妒我嫁给军官,你看看你身边...你身边...”
钟安华蹲在地上仰视着顾轻舟,又飞快地转头看向贾先平。
贾先平军装邋遢不说,脚上也不像顾轻舟穿着常服皮鞋和军服浑然一体,而是普通的深棕色矮帮皮鞋。
周围的宾客们脸上也都是复杂,一脸欲言又止。
钟安华倏地站起来,郝泛赶紧过来拦住她说:“别闹别闹,先把婚礼办完再说。他不是要执行秘密任务么,肯定有苦衷。”
钟安华忽然想起来,钱英笑话般提到过青梅在乡下找了个假军官的事。三番五次让青梅过来,还特意交代让她带对象过来,主要就是为了羞辱她。
可母女俩万万没想到,青梅和她对象真的到场了,被羞辱的反而是她们。
钟安华几乎咬碎后槽牙,她恍然想起从前的传闻。
她不管不顾地走到青梅面前,指着顾轻舟说:“他就是给你提亲的那个军官?姓顾?你们俩不是没处成吗?”
青梅打掉她的手,故意做出看笑话的神态来气钟安华说:“我俩昨天已经办了定亲礼,现在就等着结婚报告下来拿结婚证。虽然让你失望了,我还是很感谢你强邀我过来看了一场好戏。”
钟安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喃喃地说:“你的对象才是假的,绝对是假的。”
人群里看热闹的王老师明白了前因后果,真想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她站出来为青梅和顾轻舟说话:“人家怎么是假的?我看见的时候,人家开着部队的吉普车在逛商贸城。成堆的樱桃和礼品袋,全是好东西。不比你家假排长有排场多了。这样要是假的,你家的算什么东西?”
钟安华涂着红指甲的手握拳,手上的指甲齐齐掰断扣进肉里。
她深呼吸几口,青梅说:“贾先平这样说有内情的,你不知道我也不必要跟你解释。既然来了,就坐下来吃酒吧。”
青梅真没料到钟安华能如此忍辱负重,她往后看了眼,顾轻舟眼睛从贾先平身上挪回来,抬抬下巴说:“既然来了,就坐下来喝一杯再走。”
钟安华转头走到其他贺礼的人面前,努力挤着笑容跟大家说:“也不知道谁说我丈夫是军人,可能他整日穿军装造成了误会。今天正好在这里解释清楚了。大家快坐下来准备开席吧。”
她话音将落,太阳隐入乌云身后,电流在云层间不停穿梭。
青梅端坐在饭桌前,装作若无其事。
顾轻舟说:“没事,大不了咱们把咱们的保命秘籍使出来。”
青梅默默地说:“每次说完我心口疼。”
顾轻舟轻笑道:“自己揉揉。”
青梅瞪他一眼。
楼下摆了六桌酒席,全是来上礼的。
饭菜是由学校食堂的师傅做的,手艺一般,舍不得放油,菜量也少。跟给学生打饭一样,习惯性手抖。
一张桌子十二个人挤着坐,面前只有四菜一汤。唯一的荤菜还是个汤,猪肝汤。
贾先平在顾轻舟在的时候不敢嚣张,比往日收敛不少。
钟安华让他倒酒就倒酒,让他敬酒就敬酒,哪里还有从前贾排长的威风。
其他人也都相互看着眼色,大家都不是傻子,知道钟安华为了脸面,强撑着把婚礼办完。以后日子怎么过,那就看她的本事。
钟安华在隔壁桌敬酒时,天上忽然下起瓢盆大雨。
青梅没反应过来,顾轻舟已经脱下外套挡在她头上。
青梅饭菜没动一口,等着钟安华浑身湿漉漉地过来敬酒,举起的酒杯里酒水和雨水混在一起。
钟安华也不顾形象了,头发被风水雨打的乱七八糟。
贾先平也想学顾轻舟给她挡雨,她甩掉他的手,举起杯子说:“青梅妹妹,今天真是让你开心了。”
青梅看她还是不服输的样子,没有举起酒杯,而是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两元钱甩在桌面上:“我没有吃白食的习惯,你把钱收好吧,以后用钱的地方可就多了。”
钟安华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用钱的地方多了,你咒谁呢?”
“我祝福你发大财呀。”青梅说:“你几次三番叫我过来不就是想要我祝福你?现在我祝福了,也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