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黛手执木梳替慧妃梳头,慧妃已经痴呆了很多年了。此时坐在那里仿佛谁都瞧不见,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但更多的时候她只是发着呆。
“以前我小,来不了这儿。再说那时冷宫也把守得特别严格,苍蝇都飞不进一只。最近两三年,不知是皇阿玛渐渐忘了,还是觉得没有必要了,反正这冷宫都没什么人守着。我每个月,都要趁着夜深,来这里看我额娘——这宫里冷冷清清,没吃没穿又少人伺候,我就有空带些好吃的点心啊,还有暖和的衣服什么的,送来给我额娘,她只要欢喜些,我就能稍稍安心一点——唉,因为她之所以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全是为我所害。”醒黛边梳头边道。
恒泰听她说得凄然,心中也很是不忍,他上前一步,正打算安慰醒黛,却见慧妃忽然冲他扑过来。
“良工,是你吗良工,你终于又回来找我了吗?”
醒黛和恒泰都愣住了,恒泰看着静静抱着他的慧妃,不知如何是好,他扭头看向醒黛,醒黛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我额娘有些疯癫,你多多担待一点,她定是将你当做了当年那个人了。”
恒泰无声地点点头,慧妃的眼神温柔起来,她痴痴地望着恒泰的脸,颤着声音问:“良工,你能再陪我跳舞吗?”
恒泰拉起慧妃的手,带着她轻轻旋动。
醒黛站在一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泪却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将慧妃娘娘哄着睡着了,恒泰自然要护送醒黛回宫,醒黛很是感激恒泰让慧妃这么开心。恒泰却有些忧心忡忡,醒黛这一次两次的没关系,但总有一天会叫皇上知道,到时候只怕又要伤心了。
“公主,可有想过救你额娘出冷宫?”恒泰问道。
醒黛苦笑着:“不可能的,皇阿玛不会允许的。”
恒泰却不这么认为,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的怒气也应该消得差不多了,加上皇上很是疼爱醒黛公主,若是醒黛用对了方法,也未必不能将慧妃救出来。
醒黛听恒泰这么说,顿时就有些激动,恒泰提醒醒黛公主,这两日快到圣皇太后的忌日了,皇上必定要去祭拜圣皇太后,若是醒黛以孝感动皇上,皇上说不定一个感动就将慧妃放出来了。
醒黛觉得恒泰说得还挺在理,便决定明天去找皇上试试。
将醒黛送回了寝宫,恒泰自然是继续夜巡,夜深人静,恒泰坐在长亭中望着天边月亮,连城这个时候可有休息,或者也和他一样坐在窗边看着同一轮月呢?
连城此时倒还真的没有睡着,她被捆在柴房里,此时趴在窗台上,一双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天边圆月。
像恒泰思念她一样,她也同样在想着恒泰。
夜里有些凉,她此时是多么想念恒泰怀抱的温度,她喃喃地呼唤着:“恒泰,你在哪里啊。”
这夜,似乎也因为她的呼唤而变得多情起来。
江逸尘坐在一家客栈里,他面前已经堆了好些空酒壶,但他仍旧在喝酒。他想借着酒忘记一直浮上脑海的那个姑娘,却发现喝完酒之后,她笑起来的样子越发清晰。
“宋连城,你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他仰头喝尽一碗酒,万般情绪却笼上心头。
夜越发深了,这一夜无眠的人似乎变得多了起来,然而不管怎样,晨曦终将归来。
醒黛公主掐准了时辰去找了皇上,陪着皇上在御花园中散步,皇上果然同醒黛说起了圣皇太后忌日之事宜,醒黛怀着忐忑的心情,按照恒泰的主意跟皇上提了慧妃娘娘的事情,皇上脸色顿时就变了,醒黛以为这次又失败了,然而没想到皇上竟然同意将慧妃从冷宫放出来。
醒黛自然是极为高兴的,第一时间便去找恒泰道谢。
如今恒泰在宫中当差,要找他倒是极为容易的,等到恒泰来当值,醒黛就去找恒泰。
“真是太谢谢你了,皇阿玛真的将我额娘放出来了!”
恒泰有些意外于醒黛的速度,不过慧妃从冷宫出来,这倒是一件叫人欣慰的事情,恒泰笑道:“这是公主思念慧妃娘娘的孝心所致,金石为开,臣给醒黛公主道喜了。”
醒黛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这回真多亏了将军你,帮了我额娘,还解开了我多年的心结。”
恒泰不禁莞尔:“公主,其实人一生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有的事有意,有的事无意,有的做得对,有的做得错,太复杂了。所以将心比心,没有人是完人,这样想想,也许会快乐许多。”
醒黛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恒泰俊俏的侧脸,不由得有些痴了:“将军什么事情都能想得通吗?”
恒泰想了想,摇了摇头:“当然也不是,我也有很多烦恼,不过我相信,施比受有福,能够帮助别人,就是快乐。”
“将军之言,醒黛一定会记在心中的。”醒黛轻声道,“恒泰,你知道吗?我每次做梦,都很灵验。”
“哦?”恒泰微笑着问,“不知公主做了什么梦呢?”
醒黛看着恒泰的脸,心中却是越发觉得欢喜,宫门外她假扮侍女戏弄于他,便已经芳心暗许,他深夜解开她的心结,如今又帮她救出额娘,更是情根深种。
她抿唇一笑,转身往前走去,几步之后又停下来,她回头望他,眼底已经露了几丝情意:“我梦见啊,将军要交好运了。”
她轻笑着走开,被召为额驸,在世人眼中,这大概便是极大的好运了吧。
连城被关在柴房中,到了早更天的时候终于睡了一会儿,还未睡足就被人给喊醒了。
佟毓秀带着几个人来审问她,这架势像是不问出个所以然来决不罢休。
“你说,你把偷的那些金银都藏哪儿去了?”佟毓秀厉声喝问。
连城彻底清醒了,她咬牙道:“我早就说了!我没有偷!你们丢了金子银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还嘴硬?”佟毓秀狠辣一笑,“反了天了你!你以为我抓不到贼赃,就拿你没辙是不是?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的手段多着呢。乖乖招了,免得吃苦头!”
“我呸!”连城啐道,“从头到尾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你诬陷好人,还想屈打成招。我知道你手段多,可是你就算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佟毓秀怒红了眼,当下怒道:“从后门走,把她给我丢到乱葬冈去。随便先刨个坑,肯招,就赏她一条小命,把她再给我拖回来!要是嘴硬不肯招,就给她塞坑里活埋了。像这种死不悔改的家伙,就是死了也不可惜!”
“是!”手下连忙道。
连城想反抗,奈何手脚都被缚住,而且她一介女流之辈,如何能从这么多家丁手上挣脱?
连城一路被拖到了乱葬冈,两个人按住她,剩下的人都去刨坑了。
而此时,江逸尘再也坐不住了,他狠狠砸掉了酒瓶子,根本没有用。无论他怎么喝,连城的身影还是挥之不去。
他想起她笑起来的样子,就觉得心里暖暖的,想起她不顾他的无礼也要固执地帮他吸毒,心里就隐隐作痛。那样的人,他竟然将她当做了替罪羊,让她去面对佟毓秀那群人。
他站起来,飞快朝外走,他不能放任她不管,他试过不去想她,但是没有用,他试过,但是现在他放弃了。
与此同时,郭孝慌慌张张地进了宫去找恒泰,恒泰瞧见他慌张的样子训斥了他一番。
郭孝顾不得反驳,喘着气道:“不好了,我刚刚听说,连城姑娘去佟家染坊做工,被当成偷金银的家贼,关起来了!”
恒泰脸色瞬间就白了,当下也顾不得巡逻,直往外跑,他让郭孝去帮他告假,而他自己,已经迫不及待地奔向连城了。
第八章 不知故人知不知
连城心中焦躁万分,她眼睁睁地看着那群人刨开了一个坑。
“我说姑娘,坑已经刨好了,我看你还是招了吧,我看你长得如花似玉的,这么被活埋了岂不是可惜了?”一个守卫流里流气地要拿手碰连城的脸。
“我呸!”连城狠狠地吐了他一口吐沫,“姑娘我什么都没做,凭什么要我招?我告诉你们,你们这么做是犯法的,让衙门知道了是要吃牢饭的!”
“哎哟,嘴还硬。”另一个家丁讪笑道,“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和她废话什么?把她推下去!”那守卫喝道。
连城挣扎着却无可奈何,被他们一把推进了大坑之中。
再说江逸尘,他终于决定来救连城,一口气跑回染坊,逮住一个管事便威胁他说出连城的下落。管事被江逸尘一吓,顿时什么都招了,只说连城被拉去了乱葬冈。
江逸尘一听顿时无比后悔,他不再耽搁,直奔乱葬冈,正巧看到连城被守卫推下大坑的那一幕。
“你们放开我,让我上去!”连城怒喝着,试图爬上去,然而才爬了一步就被人又推了下去,上面的人顿时发出一声哄笑,表情都是嘲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