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卿说着，轻笑。
她垂眸时，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坠着的珍珠在嫁衣领口的云纹刺绣上投下细碎光影。
“这套衣服是我娘为我准备的，听说是专门从苏州送过来的，听说十几个绣娘绣了一个月，才得了这一件嫁衣，的确好看。”
素白指尖轻轻抚过嫁衣上盘金绣的并蒂莲，将曳地的裙摆一角缓缓提至膝上，抖落褶皱里藏着的银线缠枝纹，金线勾勒的凤凰尾羽在烛火下泛着流动的光晕。
她起身、莲步轻移，在沈聆面前旋出一朵红云——腰间收窄的设计将盈盈一握的腰肢衬得愈发纤细，大红色绸缎紧贴着身形流转，宛如晚霞坠入人间，又似火焰在锦缎上跃动。
织金的牡丹在裙摆间盛放，将她衬得明艳动人，连身后红纱帐上的绣花都失了颜色。
“好啦，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但是你别担心，我有把握的，梁周是个老实人，没什么家庭背景，高娶了我，当然得对我格外好啦，放心吧。”
念卿说着，挽起沈聆的手，认真地看着她。
“我从小就没有朋友，爹娘把我养在深闺之中，嘱咐我要做一个知书达理的人，我也是按照爹娘的想法日复一日地活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之中……只有这一次，梁郎是我真正想要的人，我想遵从一次自己的内心，不希望再按照爹娘的安排过活，只有这一次，希望你能祝福我，好么？”
看到念卿那一脸期待的表情，沈聆不忍心再说扫兴的话。
她知道今天是她的大喜日子，自己不能让她哭丧着脸出嫁。
历史是无法被改变的，每个人都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环，她注定要按照这条路走下去，就像是，她注定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我知道了，既然阻止不了你，我希望你能不后悔今天做的选择。”
念卿一笑：“放心吧，我不会后悔的。”
“就算是嫁人了，你也不要一心都扑在男人身上，不管他对你关怀备至还是冷落漠然，你都要过好自己的日子，知道吗？无论身处何时何地，都不要放弃自己。”
沈聆意味深长地看着萧念卿，脑海中浮现出儿时曾有过几面之缘的梁家老太太的模样。
那时候的她，早已经是鸡皮鹤发，满脸皱纹，她总是喜欢靠着窗子，望向远方，而年幼的自己，那时也只是在外婆家远远看着她，看着那个痴痴的老妇人。
当时的沈聆，不知道这老妇人在看着什么，在想什么。
可现在，见到年轻时义无反顾要嫁给梁周的萧念卿，她突然有些明白了。
她在看的。
或许是自己已经逝去的青春。
她在想的。
或许是自己愚蠢犯下的错误。
那时老妇人的样貌与当下年轻时的样貌相重合，悲伤的眼眸被兴奋的神采所取代，看着却又是那么讽刺。
萧念卿伸出手，点了一点沈聆的小脑袋。
“行啦行啦，傻丫头，又在说些什么深奥的话，你去厨房帮我拿点糕点吧，我要桃花酥，我从早上开始就忙着穿嫁衣、梳妆打扮，都还没吃东西呢，赶紧趁着上花轿之前吃一点，否则，后面可更没有机会吃东西了。”
“……嗯，好。”
沈聆说着，不情不愿地往外走去。
推门而出后，自然而然地往走廊另一头而去。
长长的回廊重叠交错，她像是在这个宅子里生活了十多年的人一样熟门熟路。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知道厨房在哪里，只是感觉这宅邸自己十分熟悉，哪怕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各个房间的所在。
——这里到底是哪里？
——为什么感觉时间设定这么奇怪。
——是轮回循环型的幻境吗？但也不像，与其说像是一次又一次循环的幻境，倒不如说像是萧念卿回忆片段的闪回。
——我被困住了，被困在她的回忆片段里。
沈聆的脚步声在空寂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有些诡异，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一般。
远处，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伴随着鞭炮的吵闹，唢呐声婉转悠扬，却又带着一丝悲凉，仿佛是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沈聆不禁心中一紧，她意识到这可能是迎亲的队伍来了。
——我无法阻止萧念卿嫁给梁周，那是不是意味着，我错过了离开幻境的机会了？
——冷静，如果这幻境的主体是梁老太太的回忆，那么她本人大抵是不愿意嫁给梁周的，我只要遵循她的内心走，是否就能离开这鬼地方？
——难道说，破坏婚礼，是我的下一次机会？
沈聆转过一个转角，朝着尽头的厨房走去，正在她路过一个房间时，听到里面传来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只要娶了她，应该就没关系了吧。”
“是的，只要娶了她，你就能慢慢分走萧家的财产，你拿捏了萧家女儿，还担心日后没有翻身的本钱吗？那两个老东西一死，萧家还不是姓梁？”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要翻身，还差一点运气，光有本钱是不够的，我要做生意，最大的助力，还是运！”
“这不难，除了命定的运气之外，如果还想要额外的‘运’，我们倒是可以想办法求助‘神明’，将那‘运’……‘借’一点到自己身上。”
听到这里，沈聆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躲在房内说话的人，其中一人的声音很熟悉。
是……
梁周。
第258章 阴谋
白发苍苍的外婆静静地坐在沈聆的床边，她的目光凝视着外孙女那紧闭双眼、毫无生气的面容，心中充满了忧虑和不安。
“唉……”
外婆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眉头紧紧皱起，仿佛被一股沉重的压力所笼罩。
她缓缓地伸出那只满是岁月痕迹的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外孙女的额头，当手指轻轻触碰着那光滑的肌肤，她感觉到一股异常的热度，外婆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的目光落在沈聆那苍白如纸的脸颊上，小女孩的脸色如此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就像失去了生命的活力一般，外婆的手微微颤抖着，她害怕外孙女会突然离她而去。
更让外婆揪心的是，沈聆对外界完全没有反应。
她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困住了，深陷在某个未知的世界里，无法自拔。
“聆娃儿？聆娃儿”
外婆轻声呼唤着外孙女的名字，希望能将她从那片迷茫中唤醒，但沈聆只是一味地喃喃自语，仿佛被一个可怕的噩梦所缠绕，无法逃脱。
“外婆，沈聆已经昏迷了一天了，我们用所有的办法都没能将她唤醒，我们担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才……”
吴妄站在外婆身后，欲言又止。
“你们不该瞒着我的。”外婆的语气带着责备。
吴妄低头不敢说话。
宋明夷忙打圆场：“对不起，外婆，但是我们担心您得知这个消息，会……会着急忙慌、心力交瘁，毕竟您还有一个外孙女在医院，需要照顾。”
林凌也赶忙说道：“对、对啊，外婆，目前梁家派出了最好的医疗团队救治沈聆，他们也十分配合我们，我们想着……”
“糊涂！”老太太突然提高了音量，表情严峻，“你们知道聆娃儿为什么会昏迷吗？她的灵魂根本就不在她的身体里，她这是被人下了咒，带去了另一个地方。”
众人想了一天，实在是没办法了，不得已，这才请来了沈聆的外婆。
毕竟，沈聆是在招魂的时候出现意外的，外婆作为上上任阴厨，或许有破局的办法。
深夜将外婆从家里接到梁家，路上，外婆一言不发，可看着小年轻们一脸做错事的表情，她大概也猜到了这些小孩子捅了篓子，自己收拾不了了，还得她这老骨头出马解决。
但是，在现场看到了昏迷不醒的沈聆之后，外婆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梁家，比她想象中要更加复杂一些。
……
吴妄眉头紧锁：“实不相瞒，我也察觉到沈聆的魂魄不在体内，可虽然知道症结所在，但我找了一天，也没能找到阴神的藏身之处，她一定就在梁家，只要找到阴神所在，就能救出沈聆。”
“她不会这么轻而易举让你找到的，从我进入梁家开始，我就发现，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的摆放都是有讲究的，这不是为了旺风水而修建的布局，这是为了镇宅、藏气而设计的藏身之所，你们要找的阴神，应该就在这里，可不要说你，我也找不到她，她修为极高，加上有人为的配合，要找到她，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但是外婆，梁业好像并不知道阴神的事情。”宋明夷推敲，“其实，从我们进入梁家之后，梁业都很配合我们的工作，我听小聆聆说，梁业这次找阴厨做法，也是为了驱除府内的灵异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