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卢卡斯在，应该没问题的。
所以，向霁日只要做好收尾工作就行了，比如说，让卢菁英吃上她喜欢的甜食。
饱满鲜红的草莓，九分甜带着一分酸，果肉紧实，一口咬下去，汁水四溢。
轻盈的奶油漂浮在晶莹的草莓果酱淋面上，底下是湿润细腻的蛋糕胚体，光是看着心情就会好起来吧？
这么想着，向霁日的嘴角弯了起来。
希望她的好友，能够在孩子的陪伴下，踏出关键的那一步。
“笃、笃、笃。”
三下敲门声，连间隔的时间都差不多。
卢菁英想着，这也是她教给卢卡斯的内容，如果门内没有回应，隔一会儿可以再敲三次，到第三次再尝试喊人。
这样的礼节，应该很好吧？
确实很好，别人都夸卢卡斯是个懂礼貌的好孩子，她很骄傲。
结果她忽视了，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样规范的教养，完全可能是负担。
卢菁英想要捂住耳朵，可是，敲门声如她预料的那样，响起了第二次。
她不能让敲门声响起第三次，她不想亲耳听到自己对卢卡斯的压迫。
卢菁英撑住床沿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她原本坐在地板上，趴在床边，就像她当初复健时那样，因为没办法好好地用手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只能这样靠着。
还可以将脸埋进床单里，将所有的汗水和眼泪藏起来。
在卢卡斯第三次敲门前，卧室的门打开了，他看到了妈妈有些憔悴的面容。
但是，妈妈还愿意面对他，卢卡斯觉得，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他认真地看着卢菁英：“妈妈，我们可以说说话吗？”
这样温和的口吻和用词，也是顾清欢教他的，很多人都是吃软不吃硬，更别提卢菁英的性格很强势。
要是他一开始就表现得像是要站到卢菁英的对立面，交流也会变得困难起来。
卢菁英的手还握在门把手上，她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不再戴着母亲的滤镜，而是尽量客观地观察卢卡斯。
他已经长得比她高多了，真奇妙啊，印象里，他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抱住她的小腿，仰着头咿咿呀呀地叫着“妈妈”，好像只是前不久的事。
他的站姿挺拔，一点儿也不会缩肩塌背，说话时会认真地注视着对方，没有任何小动作，不会显得不尊重人。
这种习惯并非坏事，卢菁英也不认为自己的教导有错，可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卢卡斯因为她的要求，承受了多少压力？
她是不是扼杀了孩子的天性与本能，磨灭了他可能拥有的另一种幸福？
卢菁英的嘴唇动了动，低声问道：“你想说些什么？”
卢卡斯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看了看周围，或者说，看向他所处的门外区域。
他说道：“我可以坐下来说吗？”
用简单的疑问句，表达自己的意图，即使获得否定的答案，也能从中看出对方的态度，方便迅速退回原位，重振旗鼓。
相当简单的试探，虽然对有些人来说，这种做法会显得唐突，但是卢菁英和卢卡斯毕竟是母子，这样的试探完全可行。
虽然更复杂的办法，顾清欢也能教，但是，亲人之间没必要想得太多，真挚的亲情就是最好的通行证。
卢菁英将房门拉开得大了些，先一步转身朝着房间里走去。
她独自烦恼也没有用，连卢卡斯都付出了努力，想要和她好好沟通，身为母亲，卢菁英更不能拍开他伸过来的手。
她害怕面对自己的错误，害怕卢卡斯对她失望。
可她更害怕，不能让卢卡斯获得幸福。
第649章 弱点
向霁日为卢菁英准备的卧室里，铺着厚厚的、毛茸茸的地毯。
有地暖在，即使光着脚踩在上面，也不会觉得冷，室内也一直暖烘烘的。
眼下，卢菁英和卢卡斯就这样面对面地坐在地毯上。
卢菁英不知道该说什么，像是看出了她的慌乱，卢卡斯主动开口道：“妈妈，你现在难过吗？”
他着实不擅长弯弯绕绕，好在此时的卢菁英，也很需要这份直白。
她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没想到迎来的却是这样一句温柔的关怀。
卢菁英习惯性地想要展现出自己的强大，否认道：“我没有难过，我只是没想到你一直忍受了那么多。”
“我的教育方式如果给你造成了负担，你完全可以告诉我，我会视情况调整，好让你……”
卢菁英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她意识到，这只是一个“假设”。
太晚了，卢卡斯已经十八岁了，在她的安排下，卢卡斯早就失去了自己的童年，现在她在这儿说什么废话？
她在给自己找补吗？还是在指责卢卡斯？简直就是执迷不悟！
卢菁英掐住掌心，也咬住了下唇，丝丝缕缕的疼痛感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同时，疼痛也从心脏的位置蔓延开来。
“对不……”她的道歉还没说完，卢卡斯就平静地摇了摇头，说道：“妈妈，你不要道歉，你没有错。”
像是在强调一般，他再次加重语气：“你本来就没有错。”
卢菁英的教育方式绝对不是错误的，不管是他的行为举止，还是他的能力，都足够证明他的优秀。
而这一切，都源自卢菁英的培养。
世界上绝对不只有对和错两个选项，同样的，没有人可以做到最好。
卢菁英已经足够努力，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对他好，只是，她还不成熟。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她是第一次当妈妈，没有经验，会有不足再正常不过。
卢菁英说的也没错，是他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总觉得妈妈为他付出了很多，他要体谅妈妈，所以宁愿自己受累。
如果他早点告诉妈妈，自己很累，想要休息下，妈妈肯定也会为了他改变自己的做法。
不成熟的妈妈，还有不成熟的孩子，世界上的每个家庭都是这样，卢菁英和卢卡斯也只是其中一员而已。
“可是，你过去承受的那些压力，已经无法弥补了。”卢菁英说道。
卢卡斯却是笑了一下，他轻松地说道：“我不需要弥补啊，因为那时候妈妈一直陪着我，所以我每天都很高兴。”
“我说出这些，并不是为了让妈妈难过和后悔，我只是想说出自己的想法。”
他直视着卢菁英，认真地说道：“妈妈，我长大了，不再像以前那样脆弱，我能做好很多事，你不用再为我操心。”
“我希望妈妈你能放下对我的担忧，享受属于自己的生活。”
自己的生活，这个词出现得如此猝不及防，让卢菁英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下意识地说道：“我现在过得很好……”
“你过得不好，”卢卡斯直接否定了她的话，“妈妈，你的生活不能只有我，你不能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
卢卡斯感觉自己的心跳速度逐渐加快，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得如此激烈。
他终于说出了那句话：“妈妈，我比陶慎行优秀，就是你想要的幸福吗？”
“当然不是！”卢菁英几乎是脱口而出，“我确实是想让你赢过陶慎行，毕竟他是向霁日的孩子，那个向霁日，她——”
向霁日是受到命运偏爱的人，而她不是，所以她想要通过孩子来证明，她没有输给命运。
这么一来，就算是不幸的她的孩子，卢卡斯也一定能获得幸福。
然而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的瞬间，面对着卢卡斯，卢菁英根本没办法说出口。
……不对，不是这样。
卢菁英举起双手，缓慢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如果是这样，她想为卢卡斯带去的幸福，决定权岂不是掌握在陶慎行手里？
归根结底，她难道不是在消耗卢卡斯的人生，试图为自己挽回颜面吗？
看到她这样，卢卡斯顿时慌张起来，以为她在哭。
他手足无措地看向周围，想找到纸巾，给卢菁英擦脸，然而很快听到了用力的吸气声。
卢菁英放下了手，眼眶泛红，因为想要绷住脸，她的眼睛看上去都瞪大了，以至于显得表情狰狞。
可是她没有哭——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想哭的机会要多少有多少，既然如此，她宁愿为了幸福而哭泣，才不要为了懊悔与痛苦而哭泣。
“是妈妈对不起你，”卢菁英的嗓音听起来沙哑浑浊，“我不应该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你身上。”
卢卡斯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没想到卢菁英会这么干脆地道歉，太突然了，他感觉自己还没做好应对的准备。
可是，慢慢的，酸涩和喜悦的情绪，堆满了他的心脏。
他知道卢菁英为什么会这么做，就好像他小时候不小心碰到桌子，没放好的剪刀掉下来，划破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