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一个下人,就只管通传,别私自做主。
陈二端着茶“咕噜咕噜”两口喝完,把茶盏往桌上一放,十分干脆地吐出三个字:“不方便!”
同伴表情阴下去,“你要知道这里是潭州!”
“所以呢?”陈二两条腿伸展,交叠在一起,依旧抖着脚,下巴扬起,满脸的桀骜不驯。
同伴声音阴恻恻威胁:“在潭州地界,不给郑公子面子,就是不给郑刺史面子。”
陈二“哈”一声,“上州刺史,正四品官,好大的威风,好大的面子!”
两手在桌面一撑,站了起来,双臂朝上伸个懒腰,再打个呵欠,懒洋洋道:“两位没什么事请回吧。”
说完也不理会他们,径自转身上楼去了。
郑公子满脸铁青,呼的一声站起来,转身大步走出客栈。
往外几步,忽地停下来,侧身问同伴:“继远,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出门在外,敢这么横!”
名叫继远的同伴摇摇头,“猜不出来。”
没把一州刺史放眼里,总之不会是什么好惹的人。
“我那日见那辆马车由两匹马拉着,拉车的马看着也不凡,还有那些护卫们,看着精神头也不一般,想着车里的人也肯定不凡。既然到了潭州,大家不妨交个朋友。嘿,哪知人家看不上咱!”
继远安抚道:“他们不识好歹,是他们的损失,大公子犯不着跟不开眼的人生气。”
郑公子犹自气哼哼的,转过身大踏步走了。
......
隔天天气晴好,陆荣和江稚鱼打算去潭州城的城隍庙看看。
距离没多远,所以出门也没骑马或乘车,两人就当散步,慢慢悠悠就出了门。
走到主街时,看到两边的人都快步往城北跑,街上乱糟糟的,像是发生了什么事。
不远处传来“咣咣”的锣声,有人边敲锣,边不知吆喝着什么,因为距离远,也听不太清,只能看到那边一队人往这边走来,两旁跟着黑压压的人。
江稚鱼拉拉陆荣的手,眉尖轻蹙,“咱们也去那边看看。”
她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那边的人是往南走的,两人往北走,两边相向而行,很快就接近了。
江稚鱼终于听清了敲锣的人说什么,“......范氏小软,不守妇道,与街坊王二祥勾搭成奸。按照律法,以通奸罪论处。为正民风,特惩罚其骑木驴游街,以儆效尤!范氏小软,不守......”
江稚鱼听到衙差吆喝的声音的同时,也看到了那边的情形。
只见一人牵着一匹老马,马上驮着个赤身露体一丝不挂的女子。
那女子双手被捆在身后,脑袋低到不能再低,头发散乱地遮了半张脸。
因为天冷,她白生生的身体,被冻成青紫色。
随着马匹每一次行走,她的上身都要随着痛苦地抽搐,血迹顺着马鞍滴落了一路。
陆荣伸手横在江稚鱼面前,揽过她的肩膀,把人按进怀里,低声道:“不看了,咱们回去。”
这么残酷的刑罚,让一个没出阁的姑娘看,的确太残忍。
江稚鱼的手微有些抖,不是怕,而是生气。
这种刑罚,她也只是在话本子和乡野村妇的口中听说过,今日却真真切切见识到了。
这刑法简直惨无人道,就算那女子十恶不赦,哪怕把她乱刀砍死呢,也好过让人毫无尊严,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身露体,受那样的屈辱和痛苦。
但和那女子通女干的男人,却不用承受同样严苛的酷刑。这时代对女子还是太不公平。
江稚鱼轻轻推开陆荣,转过身,看了看那范小软,此刻有微风流动,飘起她鬓边的发丝。
江稚鱼看看那发丝,再看看她身边跟着的人,伸手掐了起来。
片刻,她猛地抬头,满脸怒色大步往前走去。
陆荣看她气势汹汹,赶紧跟上去。也没阻止她,左右她想做什么,他帮着就是了。
锣声还在不停响,那衙差一声声的吆喝。
两边的百姓七嘴八舌的骂。
“我就说吧,整日看谁都一副妖精样,男人死了没几天就发骚,也不知道之前偷了多少人!”
“早瞧她不是正经人了,整天的柔柔弱弱,风吹就倒,见个男人恨不能贴上去。”
“哎呀呀,早知道这小娘们这么带劲儿,老子也去试试。”
无数污言秽语,伴着偶尔的烂菜叶子,如明刀明枪,朝那马上的女子招呼而去。
江稚鱼大踏步过去,喝一声:“站住!”
敲锣的衙差手一停,伸出手拦一下,“姑娘,请留步,这里是在惩罚犯人......”
话没说完,江稚鱼已经解了身上的白狐裘披风,准备给那范小软披上。
衙差看到她那张清丽无匹的脸,身上又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度,此刻眉眼冷峭,面布寒霜,不知怎得,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她这一打岔,牵马的人惊愕地停了下来。
江稚鱼靠近马匹,想给马上的女人披上披风,奈何身高不够,探了一下,没够上。
刘大十分识趣地过去,抬手就把白狐裘披在范小软身上。
两边的百姓忍不住交头接耳:
“呀,那么好的皮子,就给那贱皮子披上了。贱皮子一身脏,用过的东西很能用吗?可真舍得。”
第221章 重审
“那是狐裘,听说过集腋成裘吧,那东西不知道积攒了多少白狐腋下的毛,才做成这么一件白狐裘,就这么给一个荡妇糟践了!”
“这么说,这件披风怕不是得好几十两?”
“屁,几十两?几百两也买不到!”
抽气声此起彼伏,话题渐渐歪了。
这边江稚鱼冷声道:“把她弄下来!”
苏十三和陈十一连忙上去,一个去扶人,另一个去解她身上的绳索。
敲锣的衙差这才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制止,陆荣已经跟过来,迅速脱掉自己身上的黑貂裘,裹住江稚鱼。
一张风华无双的脸露了出来,重要的是那通身的气势,让人觉得,站他近了,都呼吸不畅。
衙差的话再次咽了回去,他看着面前满身矜贵,气度不凡的男人,脚步不由往后缩缩。
结巴道:“贵,贵人,这,这不好吧?这女人和人通通......”
对着两位样貌出尘的人,下面的字怎么也说不出来,改成了比较文雅的词,“这女人偷人,被家婆抓住送了官。衙门判了游街,两位是慈心人,如看不得这样的,不如先回去?”
求你们回去吧,可千万别捣乱了。
两侧的百姓自然也看到了陆荣的模样,乱七八糟的声音都少多了。
有人弱弱道:“姑娘,知道你心善,不过这女人不值得同情,她丈夫刚去世还没一年呢,就和别人勾搭上了。”
“就是啊,这不是个好人,姑娘快回去吧,她是自作孽。”
在已经静下来的人群中,却突然响起一道充满戾气的声音,尖利地骂:“那小娼妇就见不得男人,看到男人就走不动道,勾的我家男人眼珠子恨不得长她身上。小贱人,去死吧!”
边说边扔过来一件什么物事。
但那物事不知怎得,没扔出多远,就诡异地折回去,在骂人的妇人脸上爆开。
一股臭烘烘的气味登时扩散开来,害得她身边的人个个掩住口鼻,如避瘟疫地迅速躲开。
那妇人抹一把脸,张口还要骂。
江稚鱼喝一声:“够了,都住口!”
她的声音明明不高,听到的人却觉得如同响在耳边,众人齐齐闭了嘴,目光一个个盯在她脸上。
陆荣伸手在江稚鱼后背抚了抚,低声道:“别生气,不值得。”
江稚鱼缓了缓,绷着小脸,指着范小软,“她是被冤枉的,她长得好看不是她的错,男人管不住自己的目光关她什么事?她清清白白,从没和任何人有过不正当的关系!”
“啊,姑娘,您搞错了吧,她婆婆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
江稚鱼看向说话那人,“她婆婆的话就一定是真的?她婆婆就不会撒谎?”
“啊这......”
陆荣才懒得跟别人争论,小鱼说这女子是冤枉的,就一定是被冤枉的。
小鱼要为人鸣不平,他就跟着帮忙。
朝着敲锣的衙差道:“这是件冤案,现在就回衙门,重审!”
衙差“哎呀呀”的,实在不知道怎么好。
陆荣说完不理会别人,扬扬下颌,示意下面的人,带人回去。
苏十三和陈十一已经把范小软扶下来,但受了这样的酷刑,范小软压根站不住。若不是被扶着,这会儿已经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