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奇怪了,不是夜宿的男客,外人也不可能进来,那么到底是什么人?”
陆荣道:“原因只可能有两个,一是杀人者是两名男客中的一个,或者他们带来的下人。没审出来,说明杀人者是惯犯,十分狡诈。二是有人夜里进来了,能在门锁完好的情况下进来,说明庵中有人接应。那么住持就不可能什么也不知道,她在撒谎试图隐瞒什么。”
陈二点点头,“杜县令也审了主持,但主持在谌县声名极好,威望也高,县令不好动刑,主持又推说什么也不知道。”
“哦,对了。”陈二想起什么,又道:“听说五六年前,也有女客跳崖自杀,说是成婚多年无子,丈夫专宠小妾,冷落妻子,所以受不住自尽了。”
江稚鱼豁然抬头,想自杀哪里不行,不是非要到闲云庵来跳崖。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那么这闲云庵就越发不简单了。
站起身来,道:“也不用太麻烦,浪费时间,我去崖边走走,找死者问问就行了。”
……
杜县令大早上带人过来闲云庵,累了大半天,眼看天色已晚,就准备把和命案相关的人带回衙门,明日接着审。
一行人刚刚出女客院的门,就见先前在窗外看他们查案那男子大步走过来,脸上堆满轻松的笑意。
没走到跟前,就抬起一只手臂招呼,“杜大人,这是要走啊,案子查清楚了?”
杜县令迎上两步,拱拱手笑道:“还没呢,今日先回去,明日再查。”
陈二道:“我这里倒是有点线索,杜大人要听听吗?”
“那是一定要听啊!”杜县令急忙道:“求之不得,不知阁下查到了什么?”
他后来听手下说,今日来的人中有一位左骁卫将军。左骁卫是京城十六卫之一,天子近卫,左骁卫将军出现在这里一定是不简单。
他下晌就抽空去客院那边,打算拜见一下,但门都没进去,那边的守卫说主子不见客,他就只好返回了。
他大小也是朝廷命官,人家说不见就不见,足以说明身份高。
所以面对着陈二,杜县令半点不敢托大。
陈二目光注视着主持静航师太,歪着嘴,勾出一点笑,道:“昨晚上,闯进死者房间的,是一个和尚……”
他的话音一落,静航师太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急忙低下头,垂了眼帘,张口就道:“这位施主,话可不能乱说,庵里大门一入夜就上了栓,不可能有人进来。”
陈二的嘴角依旧歪着,似笑非笑道:“静航师太着什么急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杜县令也办过不少案子,对人的神情十分敏感,静航师太一瞬间的变脸,他也看在眼中,对陈二的话立刻信了几分。
看起来这闲云庵一定有什么秘密。
他看一眼静航师太手中捻动的越发快的佛珠,又跟陈二拱拱手,“还请阁下细说。”
陈二道:“那和尚耳后被烛台砸伤,不重,走的女客院这边的偏门出去的,砸伤他的烛台被扔在崖下,离死者坠崖的地方不远,应该还能找到。”
他每说一句,静航师太的脸就白一分,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来。
“哦,对了,那和尚的手上还有抓痕。有了这些线索,杜大人应该能很快抓到凶手。”
杜县令深深躬下上身,“知道了,多谢了。庵外通过索桥,就能到达对面的归云寺,下官这就差人去归云寺找找。”
第293章 肮脏
次日一早,陈二就打听了消息回去。
“杜县令倒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能干,脑子也清楚,昨日下晌就让人去对面归云寺抓了人来,又从静航师太的密室里搜出了带迷香的蜡烛。”
江稚鱼惊奇了一下,“没把人带回县衙,在这里审的?“
陈二点头,“是,饭都没吃,就开始审了,手段也不错,入夜时已经审明白了。”
刘大露出了然的神情,“大约是猜出了主子的身份不简单,做给主子看的。”
这件命案本来就要审,如果有京城来的官员看着,杜县令表现一番无可厚非。
陈二恍然大悟,“我说呢,带回县衙不是刑具更全?却在这里审问,原来这样。”
顿了一下,又道:“不过这杜大人和手下那个毛捕头,也的确是有些本事的人,他们查案审案时我都瞧在眼里,能力和手段都不差。”
陆荣也表态,“能抓住一切往上爬的机会,这也是一种能力。人无完人,只要是能吏,有点小心思也无妨。”
朝陈二扬扬下巴,“说说案子的具体情况。”
陈二应了声,道:“这件事还得从十来年前说起,静航做这闲云庵住持已经有十来年了,那时候闲云庵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破庵。静航懂点岐黄之术,常年出入那些有钱的人家的后宅,给女眷们看一些不好说的小毛病。”
“有一年,县城张家的媳妇嫁过去三年没有身孕,静航给张家媳妇把脉时,隐约察觉像是孕脉,静航就心生一计。她跟张家人吹嘘闲云庵的菩萨灵验,极力邀请张家儿媳到庵中拜菩萨。结果,张家媳妇拜完菩萨后果然查出有孕。”
“静航再把这个消息四处散布,之后闲云庵的香火就有了起色。但这样不是长久的事,想要香火持续,就得真的灵验,于是静航就想到了个肮脏主意。”
“她在院墙外开了个侧门,对外只说是为了方便倒夜香的人进出。那门从外上锁,庵中留一把钥匙,另一把给了归云寺的智申和尚。哦,智申和尚是归云寺住持的师弟,奸猾懒谗,就一张嘴能说会道,骗死个人。”
“对了,那智申和尚是静航俗家的亲戚,两人是表姐弟的关系。”
“庵中只要来了求子的女眷,静航就在庵外的树上系上黄稠,智申在对面寺中看到了,夜晚就会拿钥匙开了女客院那边的侧门,悄悄进来。静航给那些求子的女眷房里用上特制的蜡烛,让女眷夜晚睡得更沉,方便智申……”
陈二就算再二,也不敢当着江稚鱼的面说太详细,只好吭哧着略过。
“静航通岐黄,知道有的人家生不出孩子,不一定是女人的问题,所以就想了这个缺德主意。就算不是每个人来闲云庵求子后都能如愿,总要有几个成功。只要有人成功怀上,名声就会越传越广。”
江稚鱼前世今生都是未嫁之身,不太懂为什么那些女眷遭人侵犯,自己为什么没发现,也不好问,就只好把这个问题憋在心里。
只不过眼中的疑惑都要溢出来了。
陆荣看她两眼,低头偷笑。
他也只是似懂非懂,只是隐约觉得,这件事既然这么多年没有事发,估计是那些受害的女子恐怕自己也不太敢确定,就算心中有所怀疑,也只能当作没事,不然捅出去就断了自己的生路。
陈二继续讲述:“事情果然如静航想的那样,闲云庵求子灵验的名声慢慢传出去,整个黔州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个地方。香火一年一年旺盛,静航也捞了不少钱财。”
“你们都不知道,这静航,看着跟个得道高人似的,哪知道她其实嫁过人,还生有两个儿子。这几年她弄的银钱,在留仙郡给两个儿子置了大宅院,娶妻生子,日子过得别提多舒坦。”
陆荣和江稚鱼、刘大三人也没多惊讶,能想出那么缺德主意的人,本就不是一个真正出家人应有的样子。
“归云寺那边,这几年智申年纪大了,不行了,由他的两名弟子接手,如今三人都已经被捉拿了。”
“前日晚上杀黄大奶奶的,就是智申的大弟子通海。那黄大奶奶挣扎间,用烛台砸了通海一下,但她那会儿中了迷药,没多大力气,通海只是耳后擦伤了。最后被通海用被子捂死,再扛出院子,扔到崖下。”
“通海杀了人,心里害怕,又转回去找静航。两人半夜慌慌张张,简单把地面的血迹清理干净,因为杀了人心慌,晚上光线不好,所以血迹没清理干净,叫杜大人找出线索。”
“通海交代,他也不知道那黄大奶奶为什么会中途突然醒过来,照说那蜡烛中的迷药会让人直接睡死过去。”
陆荣接口道:“大约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一样,或者蜡烛燃烧时间短,吸入迷药的量小。前几年不也有一名女子跳崖死了吗,可能也是中途醒来了,所以被灭口扔到崖下。”
陈二点头,道:“是的,传言前些年那跳崖的女子,就是因为中途醒过来,被智申掐死灭口了。”
说完案子,沈二又讲起杜县令,“这人做事还挺谨慎,早早把庵中尼姑都集中起来,关在一座院中不许出来。还有前日晚上借宿在客院的其他客人,都被集中到一座院中,不允许看审。到下晌确认客人们没有嫌疑,才把人都遣下山,并嘱咐不许在外说闲云寺命案的事情。到现在,庵中的尼姑和前日的客人,都不知道这命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