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字从示,与祈祷有关。整个字的意思是,双手捧着一樽酒在祖先的神主前祭献,求得神主保佑。
那“福”字在虚空停留片刻,突然散成无数金光,消失在虚空。
随之而来的,是香炉中原本轻烟袅袅的香,在这一刻如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突然掐断,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江稚鱼脸色一变,竟然失败了!
是人已经没了,还是神明不允?
观礼的君臣们虽然看不懂,但也能感觉到方才那种微妙的,萦绕在身边那种祥和的,让人心情轻松的感觉,也在“福”字消散之时,同时消失地无影无踪。
窃窃私语声就不由自主响起来。
女帝皱眉,想问问出了什么事,担心打扰江稚鱼,就憋回去了,只是和陆荣交换一个眼神。
江稚鱼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案上的杯筊,绕案三圈,在案前下跪,把杯筊掷出去。
“她在做什么?”众臣中有道声音弱弱地小声问出来。
其余人把耳朵竖起来,希望有人能解答这个问题。
太常寺少卿低声解释:“方才请神明赐福失败了,江姑娘在掷杯筊请示神明。若两只杯筊一阴一阳,就是神明答应了请求。若都是阳面……呀,是两个阳面!”
太常寺少卿站得靠边,探头往那边瞧一眼,正好看到江稚鱼掷出来的杯筊,显示两只都是阳面。
问话那人急于知道答案,一只手在下面扯扯太常寺少卿的袖子,“怎么,都是阳面是什么意思。”
太常寺少卿低低喃喃:“神明不允,但原因未明,需再请示。”
前边江稚鱼已经拾起杯筊,站了起来,把杯筊重新放好。
拔出香炉中燃了一半的香,再从案上重新拿起三根,重复先前的动作,双手执香,虚空而拜。
香再次无火自燃,微风起,香烟直直升起。
“兹有靖国公者……”
因为江稚鱼已经念过一遍祷词,这次女帝也跟着念道:“……名傅谦,正直忠勇……”
记性好的人也跟着齐声念:“……忧国忘家,为大夏披肝沥胆,镇守一方。望神明赐福,佑其平安。”
声音由低到高,响彻在宫门前。
江稚鱼手中的笔再次挥动,一个“福”字重新浮起在空中,但这次,如昙花一现,众人还没看清那“福”字的全貌,已经在空中散成无数光点。
众人齐齐沉默,一时宫门前鸦雀无声。
江稚鱼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重新拿起杯筊,绕案三周,跪地掷下。
无数只脑袋探过去,想看看两只杯筊呈什么样子,
“两只阴面!”有人轻声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太常寺少卿,希望他能给解答。
大理寺少卿面色沉重,“神明不满了,但为什么不满,我亦不知。”
江稚鱼此刻站起身来,侧头看一眼女帝,然后走向她。
女帝神情沉重,先问一声:“是靖国公已经不在了?”
江稚鱼摇头,“靖国公是否曾做过有违人伦道德,或者有悖天理伦常、滥杀无辜等事?被祈福之人,须得人品无暇,有大功德之人,才能得到赐福。”
女帝脸色一沉,因战而杀,各为其主,非其本意。名将亦是刀,这把刀举起来,是在守护百姓,也是在捍卫领土,更是在为结束乱世而开疆裂土,算不得滥杀无辜。
第130章 臣女前去救人
女帝沉思片刻,豁然抬头,神情变得庄重,“再来,这次朕与神明分说!”
“是!”
江稚鱼把先前的步骤再做一遍,香插进香炉后,没有重复先前的祷词,而是示意女帝可以开始了,她自己则直接执起笔,蘸上朱砂,开始第三次画“福”。
女帝提气扬声,声音铿锵,“靖国公傅谦,十六年前,征战闽越,曾杀俘五万……”
女帝话音一落,众臣也就明白了。靖国公杀俘一事,大家都知道。
原来竟然是这件事,所以神明拒绝赐福靖国公吗?
当初靖国公征战闽越,闽越之地,民风彪悍,靖国公和闽越王周旋年余,才大败闽越王,俘虏五万余众。
但闽越王率残部逃了。
当时大夏尚未建立,兵未必广,粮草也不丰,若靖国公这次不能收拾闽越王,下次再战,就给了闽越王休养生息的机会,到时候卷土重来,这一次的胜仗也就白打了。
如果继续追击,闽越民风彪悍,这些降将并不真心投降,万一和闽越王里应外合,靖国公就危险了。
何况当时军中粮草已不充足,供给自己人尚且吃力,加上五万俘虏的口粮,怕是仗未打完,食物先断绝。
所以无论怎么考虑,这些俘虏就只能杀掉。
江稚鱼手里的“福”字写得极慢,所耗费的力气也更大,此刻额上已经见汗。
女帝的声音不紧不慢,但字字激昂,讲述着靖国公杀俘的苦衷,“……闽越王残暴,治下百姓朝不保夕。傅谦虽杀俘五万,却也在救民于水火。手中虽有刀,所行亦佛事。杀人,亦是在救人!”
“傅谦一生,光明磊落,为结束乱世,数十载征战,亲人几乎死绝……”
女帝说得声音有些哽咽,众臣听得也心头起伏。
和靖国公同出武威郡的人,更是低泣出声。
“如此正直忠勇之士,虽有过,但过不能掩其大功。望神明垂怜,赐福于傅谦!”
随着女帝最后一句话,众臣齐齐跪地,高声齐呼:“望神明垂怜,赐福于傅谦!望神明垂怜,赐福于傅谦!望神明垂怜,赐福于傅谦!”
此时,江稚鱼的“福”字最后一笔完成,半空金光慢慢浮现。
然后那金光没有像前两次那样快速散去,而是化作无数光点,一部分散于天地间,其中一缕,则朝燕州的方向飞去,倏忽间,消失在人们的视野。
“成了?”
不知道是谁激动地问了一声。
不用江稚鱼告知,也不用太常寺少卿解释,众人也能看出来,这次应该是有点希望了。
无数道声音参差不齐地响起来:“成了,是成了吗?”
女帝也含着点笑,问身边的江稚鱼:“这是,成了吧?”
话说完,看到江稚鱼脸上并没有多少欢喜之色,她的笑就也跟着消失在脸上。
陆荣问道:“怎么,没成吗?”
江稚鱼道:“成,也没成。杀俘一事,到底有伤天和。但神明感陛下诚心,留了一线生机。”
这话一说,女帝和陆荣都沉默了。
这一线生机,事在人为,还得看太医们是否能如期赶到,赶到了有没有本事把人救回来。
江稚鱼整整面色,往前跨上一步,双手相叠,躬下腰,道:“陛下,臣女去燕州救人!”
女帝和陆荣齐齐看向她。
“我走一趟燕州,如果时间来得及,或许能挽救国公爷的性命。”
江稚鱼神色郑重,“靖国公是大夏柱石,若靖国公有事,大夏不仅是损失一名忠臣良将的事,届时胡人也会趁机在边境作乱,到时候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臣女作为大夏唯一的巫,为黎民百姓谋福祉责无旁贷。”
“好!”女帝没有丝毫犹豫地应道。
拍拍江稚鱼的肩,“好姑娘,辛苦你了。只是,会骑马吗?若乘马车,能来得及吗?”
马车速度毕竟要慢些,各地的道路都不算太平整,马车速度太快容易翻车。
想到这里,女帝低声骂一句:“靠!这鬼地方,老娘改日一定把水泥搞出来!”
江稚鱼没听明白她的话,老老实实回答上个问题:“不会骑马。”
她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来就计划学骑马的,将来出去寻找龙骨,肯定也是要骑马的,毕竟不是所有的道路,都适合马车行走。
后来陆荣邀请她,和陆颐一起学骑马,她还觉得正合心意。但却没料到,压根没给她时间去学。
“好办。”陆荣道:“若陛下信任,臣前去接手燕州军。臣可以和小鱼同骑,这样两不耽误。”
女帝瞟一眼陆荣,好小子,就知道你的心是蜂窝煤做的,又黑,眼子又多。
当老娘不知道臭小子的心思?真是鸡贼得很。
嘴上却道:“好!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就这么定了!”
江稚鱼张圆了嘴,看了看陆荣,两人同骑一匹马?不太好吧?
她原本是想,让陛下找个精于骑马的女子带着她来着。
女帝已经在下令了:“事不宜迟,陆荣,你派人快马去江府,帮小鱼收拾一些衣物。还有干粮和要带的人手,都赶紧去让人准备,完了立刻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