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有时候甚至无法喘息。
于是他学会了看书。
他喜欢看很多课外书,从哲学到天文,只要与物理化学习无关,他都喜欢。
陆寒鲤心情不好的时候,是连这些课外书都容不下的。
回到家中,陆寒鲤的怒气未消,径直走进陆凌风的房间。
当她再次出来时,手里抱着他放在床头和书架上的几本书
——一本《百年孤独》,一本《局外人》,还有几本他常翻的文学杂志。
“这些没用的闲书,以后少看,”陆寒鲤将书重重地放在客厅茶几上,“有那个时间,多刷几套竞赛题,或者练练口语。”
陆凌风看着那几本被没收的“精神食粮”,张了张口,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窗外是这个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而他的房间,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到底人要多优秀,才能真正意义上的称得上优秀?
周一返校,粤海中学的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周末的松弛,但这与陆凌风无关,他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状态。
但他更喜欢待在学校,在学校里,他会觉得自己更加“自由”。而且,他也不会在家里一样被陆寒鲤贬低的“一无是处”。
只要踏进学校,他就是那个光环加身的存在。
从校门口到教学楼的短短一段路,他至少停下了三次。
“学长,这个……请你收下!”一个脸颊通红的高一学妹,将一封系着精致丝带的信塞到他手里,不等他回应,便像受惊的小鹿般跑开。
“陆凌风,这周末新出的巧克力,味道还不错,给你尝尝。”另一个女生落落大方些,将包装精美的盒子递过来,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期待。
“同学,可以认识一下吗?我是高二(7)班的……”
他熟练地应对着。
微笑,点头,语气温和而疏离:
“谢谢,信我收下了。”
“抱歉,我不太吃甜食。”
“很高兴认识你,不过快上课了,我得先回教室。”
礼物能退的便退,退不掉的信件和少量零食,他会暂时收下,然后通常会在放学后,原封不动地放进失物招领处旁边的箱子里——那是他和几个朋友心照不宣的处理方式。
他礼貌拒绝,内心一片麻木。那些倾慕的目光,热烈的告白,像无数面镜子,反射出的是一个被无数人期待和定义的“陆凌风”,而不是他自己。
走到高一(1)班门口的走廊,他停下脚步,没有立刻进教室。
清晨的风带着香樟的气息吹过来,稍微驱散了一点胸口的滞闷。
他倚着栏杆,望着楼下步履匆匆或嬉笑打闹的同学,他们脸上的表情生动而鲜活,烦恼似乎也简单明快。
“可以啊风哥!刚才又看到小学妹给你塞东西了。”好友周子轩凑过来,胳膊搭在他肩膀上,语气里是纯粹的羡慕,“你这人生赢家,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成绩、长相、人气……妈的,上帝到底给你关了哪扇窗?”
另一个朋友周明也笑:“就是,我们要是有你一半,做梦都能笑醒。你还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装深沉给谁看呢?”
陆凌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略带无奈的笑,却没有回答。
他能说什么呢?
说他不想要这些关注,只觉得是负担?
说那个被他们羡慕的“年级第一”,是他母亲口中“还不够”的证明?
说那个看似完美的家,对他而言更像一个不容出错的舞台?
他们不会懂。
陆凌风说:“一般吧。”
周子轩瞪大眼睛:“你还一般啊!那到底怎么样才算好?我们这些普通人都不用活了吗?”
怎么样才算好?
像裴庭那样,跳级保送,成为别人口中无法超越的传奇?
还是像陆寒鲤要求的那样,抛弃所有“无用”的爱好,永远考年级第一最终走向她规划好的、通往“顶尖”的道路?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个被无数人定义的“好”,像一件不断缩水的华丽外袍,紧紧裹缠着他,让他窒息。
上课铃适时响起,解救了他。
“进去了。”他拍拍周子轩的肩,率先转身走进教室。
阳光透过窗户,正好落在他和蒋瑶喃的座位中间。
看到她已经端坐在那里,正埋头验算着一道数学题,眉头微微蹙着,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她无关。
他沉默地在她旁边坐下。
书桌堂里,还有两封不知何时被塞进来的、带着香味的信。
他没有去看,只是将它们往里推了推,推到一个看不见的角落。
然后,他拿出课本,摊开,姿态依旧无可挑剔。
他偏头看向身旁的蒋瑶喃。
彼时高中开学第二周。
他还不记得她的名字,只记得她军训那会儿晕倒,是他送她去的医务室。
这节语文课,语文老师选课代表。
他偏头问周子轩:“蒋瑶喃是谁。”
那个同桌偏头深深扫了他一眼,那个眼神清澈地有些凌厉:“看什么看?”
像只刺猬,而且还是随时会拔剑的那种。
他意识到自己的食言,想道歉,而她却已经偏过头去,留给他一个沉默的侧脸。
她如同一株普通的绿色植物,很难被人发现和注意到。
可身上有一种非常特别的气质。
他记住了她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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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陆凌风 那个女孩。
陆凌风对同桌蒋瑶喃的印象,一直很淡。
开学初,他连她的名字都没记住。
在他身边,这样的同学很多——安静,努力,成绩中下游,像教室背景板的一部分。
他知道她是那个学号40的女生,仅此而已。
后来同桌的时光里,他一偏头就是她皱眉思考的脸。
她成绩在班级里倒数第一,可是她学习态度非常认真,上课也很少见她走神。
她跟他之间的差距,又何尝不是他跟裴庭之间的差距?
于是他伸手帮了她一把:“你有不会的我教你。”
她看向他。
这一次,她的目光柔和了不少。
他对蒋瑶喃的印象依旧不深,直到最近,一些流言蜚语像风一样,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他的耳朵。
“听说她在奶茶店打工……”
“家里好像是下面县城的,特别穷,班费都拖了好久……”
“怪不得平时都不跟我们一起活动……”
陆凌风听到这些议论时,正低头翻着一本《百年孤独》。
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觉得有些无聊。
家里穷不穷,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用这个来评判一个人,很幼稚。
他抬眼看了一下身旁那个总是微微低着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墙里的女生,她正对着一道物理题眉头紧锁,侧脸线条有些紧绷。
他收回目光,继续看他的书。
别人的闲事,他向来都懒得理会。
直到这天周五放学,他和康雅嘉一起坐车回家的时候,又听到了“蒋瑶喃”这个名字。
他和康雅嘉两家父母是旧识,住在同一个小区,周末偶尔会一起回去。
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康雅嘉划着手机,忽然轻笑了一声。
“笑什么?”陆凌风随口问。
“没什么,”康雅嘉收起手机,“就是觉得,我们班那个蒋瑶喃,还挺有意思的。”
蒋瑶喃?
陆凌风花了一秒钟才把这个名字和同桌的脸对上号。“她?怎么了?”
康雅嘉把因为这次板报,蒋瑶喃跟黄书意吵架的事情说了。
“黄书意当时脸都气绿了。”康雅嘉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畅快,“我本来就不喜欢黄书意那个人,但是平常也会保持假和睦吧,只是真没想到蒋瑶喃这么勇,居然敢硬刚黄书意,后来听说她还去找了韦娴……”
康雅嘉是真的觉得有些意外。那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怯懦的女生,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为了一个算不上多深的善意,敢去正面硬刚班里的小团体?
陆凌风沉默地听着,这才知道有顶功的这件事儿。
也是真没想过,蒋瑶喃会直接找黄书意和韦娴。
他之前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带壳的蜗牛——安静,沉默,怯生生。
偶尔化身刺猬,冷漠的一个眼刀瞥过来。
“是么。”他应了一声,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心里对那个模糊的同桌形象,稍微清晰了一点点。
真正让陆凌风对蒋瑶喃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在周五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