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都拿不出来吗?”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蒋瑶喃最敏感、最羞耻的神经上。
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耳朵里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仿佛失去了声音。
她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好奇的、探究的、甚至带着一丝轻蔑的,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她想解释,想说自己妈妈还没打钱,想说不是她的错……
但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屈辱和委屈让她浑身发抖。
她猛地站起身,撞开椅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冲出了教室。
她跑到教师办公室,眼睛红得像兔子,声音哽咽地向班主任韦娴请假,只说身体不舒服,要出去一趟。
韦娴看了看她的状态,有些烦躁:“为什么要请假?是生病了还是怎么样非请不可?”
“我去银行取钱交班费。”
“身上没钱吗?”
“不够。”
韦娴叹了一口气,掏出存在同学手机的箱子来:“你微信没绑定银行卡吗?直接微信转给我就行。”
“没绑定。”
韦娴不信。
现在都2020年了,哪个高中生的微信没有绑定银行卡呢?
但蒋瑶喃是真没说谎。
她就是没绑卡。
韦娴又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不情不愿给她批假。
蒋瑶喃拿好假条,走出校门,冷风一吹,她才稍微冷静下来。
她不能等杨爱华了,她等不起,也受不了再一次这样的羞辱。
她摸向口袋,那里放着她的银行卡,里面有她珍藏的、谁也不知道的三百块“巨款”——那是她演讲比赛的奖金,是她准备用来买心仪已久的辅导书,或者应对真正紧急情况的底气。
杨爱华有登陆她微信和□□的习惯,美其名曰“关心”她,实则监视。
所以她从不把大额钱放在微信零钱里,银行卡更是没有绑定。
此刻,她无比庆幸这个决定。
她走到银行ATM机前,插卡,输入密码。屏幕上显示出余额:300.50。
她工资一月一结,还没发,账户只有这么一点可怜的钱。
因为取不了50,她咬着嘴唇,犹豫了很久,最终,颤抖着手指,按下了“200”。
机器哗哗地点钞,吐出两张崭新的百元纸币。
拿着那两张纸币,她觉得手心滚烫。
这不仅仅是钱,这是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一点尊严和底气,此刻,却被硬生生剜去一半,去填补那个无底洞。
换了零钱,回到教室,下午第一节 课已经开始了。她站在门口喊了“报告”,低着头走到张巧巧座位旁,沉默地钱放在她桌上。
张巧巧愣了一下,看着钱,又看看她苍白倔强的侧脸,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默默收下了钱,在名单上她的名字后面打了个勾。
蒋瑶喃回到座位,拿出课本,挺直背脊,强迫自己盯着黑板。
没有人知道,她刚刚亲手埋葬了自己一半的“战利品”,也没有人看到,她藏在课桌下的手,攥得那么紧。
委屈像野草般在心底疯长,但一种更为坚硬的东西,也在悄然滋生
——她要更快地长大,更快地拥有完全属于自己、任何人都无法剥夺的经济能力。
她再也不要,让自己的尊严,被一百五十块钱,如此轻易地踩在脚下。
她想着想着,趴在桌子上哭了出来。
陆凌风什么都没说,伸手递过来一包纸巾。
蒋瑶喃愣住,接了过来,闷声说了一声:“谢谢。”
她低着头,用纸巾把眼泪都擦的干干净净,才抬起头。
她一点都不喜欢把自己狼狈脆弱的样子给其他人看见。
陆凌风朝她笑了笑,没问她这次生活费的事,只是说:“我有糖,你吃吗?”
蒋瑶喃愣愣地看着他,而后看到他变魔术一样的,手心里突然多了一颗水果糖。
她彻底愣住。
看着面前笑眼盈盈的陆凌风。
也许就是在这一刻,她清楚地确认,她就是喜欢上了他。
一种混杂着羡慕和嫉妒的复杂的喜欢。
她接过糖,剥开糖纸,把糖丢进了嘴里。
是很甜的橘子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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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蒋瑶喃 如何才能不在乎?
班费一事刚平静下来,新的风波又来了。
新周一一早,蒋瑶喃刚踏进教室,就感觉到气氛有些异样。
几个正在聊天的女生在她进门时突然压低了声音,目光却若有若无地扫过她。
课间的时候,她去洗手间时,听见隔间外有两个女生在聊天。
“...真的假的?在奶茶店打工?”
“黄书意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听说她家是下面县城的,特别穷。”
“难怪上次她的班费都拖了那么久...”
水龙头的流水声掩盖了蒋瑶喃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她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回到教室时,她注意到宋小满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就连张巧巧发作业本给她时,眼神里都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低着头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把书包塞进抽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
陆凌风已经到了,正低头看着一本外国小说。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蒋瑶喃松了口气——至少他还不知道。
然而这安心只持续到第一节 课间。
有人传播她在奶茶店打工的谣言,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源头——黄书意。
午休铃声一响,蒋瑶喃就直接走向黄书意的座位。
她正和陈秋颖、苏琦夏分享着一包薯片,笑得花枝乱颤。
“黄书意,”蒋瑶喃的声音比她自己预想的还要冷静,“我能和你谈谈吗?”
黄书意抬起头,眨了眨她那双画着精致眼线的大眼睛:“怎么了?”
旁边的陈秋颖和苏琦夏交换了一个眼神,知趣地起身离开了。
“你告诉别人我在奶茶店打工的事了?”蒋瑶喃开门见山。
黄书意脸上的表情瞬间从无辜转为惊讶:“什么?我没有啊!”
“周五只有你们看见我了,今天全班都知道了。”
“那也不能说明是我说的啊!”黄书意提高了声音,引得周围几个同学看了过来,“蒋瑶喃,你自己去打工,还怕别人知道吗?打工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这句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刺中了蒋瑶喃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是啊,打工不丢人。
丢人的是那种被剥光衣服站在众人面前的感觉,是每个人都知道她穷得连班费都交不起的难堪。
“如果是我说出去的,我天打雷劈,行了吧?”黄书意举起三根手指,做发誓状,眼神却飘向别处,“你自己想想,奶茶店在商业街,路过的同学多了去了,凭什么就认定是我?”
蒋瑶喃看着她那副委屈又理直气壮的样子,突然感到一阵无力。
她没有任何证据,只有直觉。
而直觉在现实面前,一文不值。
“最好不是你。”
最终,她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苍白的话,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下午的课,蒋瑶喃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能想象到周围的人都在怎么议论她——
“看,那就是在奶茶店打工的女生。”
“听说她家特别穷。”
“怪不得平时都不跟我们一起点外卖。”
放学铃声响起时,她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
在回宿舍的路上,她听见有人在她身后小声说:“...就是她...”
蒋瑶喃猛地回头,看见两个不认识的女生匆匆低下头,快步从她身边走过。
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如坠深渊”。
关于蒋瑶喃打工的事,张巧巧也听说了。
她虽然不喜欢蒋瑶喃这个人总是拖延班费的行为,但她绝对不想让蒋瑶喃被这么多人背地里议论她的家境。
毕竟张巧巧的家境,不算差,但是在粤海中学这所高端学校,也只不过是中游。
她也曾经走过被一些家境非常好的人背地里说过家境一般的情况。
晚自习的灯光有些昏黄,教室里弥漫着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轻微的翻书声。
白天的冲突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蒋瑶喃心里,让她无法完全专注于眼前的习题。
晚自习下课,忽然,有人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
她抬起头,是张巧巧。
对方脸上带着一丝不太自然的局促,手里还拿着班级的记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