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
不是我！
陆嘉南猛地睁眼，天花板刺目的白光让他瞳孔紧缩了瞬，下一秒——“你醒了？”
护士推着小车咕噜咕噜进来，拿着体温枪往他额头一嘀：“幸亏半夜烧退了，你们这些人，仗着身体好，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下次再来晚一点，可就不是打个点滴，睡一觉这么简单了。”
陆嘉南没有说话，胸膛剧烈地起伏，短短几秒钟，他甚至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很快，他像是想起什么，目光迅速扫过整个留观区，眼底有些失望。
已经走了是么。
黯然半晌，他起身坐在病床边，低头不语，玻璃窗映出他苍白憔悴的半张脸，平时一丝不苟的短发凌乱散开，是少见的狼狈样子。
但校草就是校草，哪怕时光流逝，这家伙还是这么好看，桑恬有点点的嫉妒。
她提着粥，在陆嘉南错愕的目光下，慢吞吞走进病房。
“……你没走？”
桑恬眼角瞥向身侧，只见陆嘉南抬头怔怔地盯着她：“为什么？”
为什么不走？
明明今天是工作日，明明她忙到饭都常常来不及吃，为什么还浪费时间在他身上？
桑恬：“乔助理说今天堵车，早上赶不过来，麻烦我照顾下你。”
“……”加快的心跳在她话落之间，缓缓平静。
“其次，”桑恬话音一转，睫毛在眼尾下垂，淡淡道，“我不和病患计较，暂时放过你了。”
陆嘉南愣愣地注视她。
桑恬莫名有些不自在，面不改色地把筷子朝他手里一塞：“看什么看，吃饭！”
＊
陆嘉南在留观室待了不到24小时就出了院，这次拍摄任务急，一回到拍摄地点，剧组就紧锣密鼓地架起相机开拍。
没什么人觉得不对，连乔森也只是抱怨了几句，就跑前跑后替陆嘉南准备起东西。
他跟陆嘉南的时间早，娱乐圈惯会踩高捧低，陆嘉南不是天生就是这个圈子的人，最初除了外型格外优越，没资源，没背景，没机会。
能短短五年，从一个新人走到这种地位，要么对自己狠，要么就对别人狠。陆嘉南是前者，才入行那两年，他被前辈各种排挤，但硬是凭着一身狠劲从资本里厮杀出来。
乔森这些年早已习惯了陆嘉南这种病一好就立即工作的作风，但这次一个上午的拍摄下来，他却发现点不同寻常的东西——他家陆哥虽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心情似乎不错，面对经常台词出错的演员也能心平气和地指导，连带着整个剧组的拍摄效率直线上升。
乔森这刻福至心灵，悄咪咪掏出手机对陆嘉南演戏的背影就是一顿猛拍，然后点击发送。
片刻后，桑恬：这是干嘛？
乔森嘿嘿直笑，刚想暗搓搓夸自家哥几句，突然间，他圈内的小眼线给他发了几条信息。
这是他花钱雇来关注有关陆嘉南舆论的人，平时很少出现，这会儿砸来一连串消息，乔森莫名有了不好的预感。
来不及回复桑恬，他迅速切换聊天框，在看清楚内容的那刻，猛地草了声。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入眼是一条爆料贴。
“真人真事，我一大学同学进娱乐圈火了，粉丝特别多，在外面风评也很好，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这副样子都是装出来的，至于他为什么火，我也不太懂，大概是营销吧？反正他之前很扑的，最近才火起来。我这个同学，就叫他L吧，L最近电影还拿了某金X奖，粉丝都夸他对女演员很尊重，有谁知道他大学时还抢别人女朋友啊。女方是个小富婆，家里搞房地产开发的那种，总之就是很有钱，也不知道L是怎么打听到富婆的，反正就是和富婆在一起啦，估计后面吃喝都花富婆的。但L后面不是当明星了嘛，又把富婆甩了，现在还凹什么不沾情爱人设，骗的一群小姑娘追捧。粉丝要是知道我说的是谁，赶快醒醒吧！”
帖子虽没指名道姓，但姓L，金X奖，很快就有人联系到陆嘉南。
底下评论短短一小时就几千条，几乎是一边倒。
“这年头说段小作文就能当瓜了，营销号未免也太好当了吧。”
“够了别造谣了，陆嘉南怎么火的谁不知道？就算是营销我也认。”
“啧啧，这妒忌的酸味隔着网线我都闻到了[鄙视][鄙视]”
但就在这时，爆料的营销号又发出一张照片。
【说我造谣的？大学军训合照在此。】
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照片上赫然是穿着军训服的陆嘉南。
图片一出，众人哗然。要知道陆嘉南在大学留下的信息很少，网友们扒了多少次，都只能搜到一些模糊的旧照和学院学籍。能拿出这么清晰的照片，对方不是同学还能是什么？
乔森见状心里咯噔一声，直觉要糟。
果不其然，大部分人一下子就被带入这种“有图有真相”的逻辑中，开始怀疑陆嘉南是否真的如爆料贴说的一样。
立即有网友为了蹭热度，顺着爆料贴开始扒陆嘉南的过去，在各种好奇心与八卦欲的驱使下，还真扒出一点东西。
C大公众号五年前的一则记过处分通告上，金融系21届学生陆某某因与陈某某发生肢体冲突，造成陈某某轻微伤，被给予记过处分。
而那届金融系姓陆的学生，只有陆嘉南一人。
仿佛发现了不得了的事，这条记过处分被发现之后，陆嘉南工作室微博瞬间沦陷。有要工作室出来给个说法的，有嘲讽的，甚至还有当即宣布脱粉的。
乔森看得着急，陆嘉南戏一结束，他就急冲冲捧着手机迎上去：“哥，不知道哪来的营销号逮着你狂黑，我等下就联系公关部那边发个声明！”
结果陆嘉南看了几眼，问了个令他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女朋友被他们找出来了？”
不是，哥，您哪来的女朋友？
乔森懵了下，很快反应出来是爆料贴中说的“小富婆”，可那不是假的吗？可看陆哥这反应……不会吧，乔森一想到那个可能，感觉整个世界观都被碾碎了。
陆嘉南还在静静等着他的答案，乔森只能欲哭无泪地表示：“没。”
“那就不用管。”陆嘉南又把手机扔回给他。
但没过多久，陆嘉南又接到来自郑大经纪人的电话。
一接通，就听郑崇贼兮兮地问：“你大学那会儿还抢人家女朋友？真的假的啊？”
陆嘉南：“……”
他揉了揉眉心：“你说呢？”
“我本来觉得也假，但是吧……”郑崇啧啧了几声，“首先声明下啊，我是绝对站在你这边的，但当年你被处分，我把你从学校领回来后，你满眼血丝，脸都青了还不肯交代原因，害得我在公司里磨了半个月才取消处罚，之后关于当初你为什么打架的猜测高层讨论了几轮都没个结论，最后只好不了了之。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才入行那会儿，脑子里想的全是谈恋爱，居然有人能让你发火，除了是你当初的女朋友出了问题，还能有啥原因？”
“……”电话里久久无声，就在郑崇以为他再一次选择沉默与回避时，陆嘉南忽然淡淡开口，“那不关她的事。”
嗯？郑崇的好奇心陡然被勾起来，但显然，陆嘉南之前没有说出来，现在就更没有满足他好奇心的想法。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在郑崇气急败坏的声音中挂了电话。
乔森偷偷瞧着陆嘉南，看他这幅淡定的样子，也没最开始那么慌了。
外面有人敲门，乔森去开，回来后拿来一份最新的剧本。演戏就这样，演着演着，加点删点都是常事。但对演员来说，意味着要重新熟悉台词和人物。
一小时后，陆嘉南对着一页未翻的剧本，自嘲般笑了笑。
他已经很久没有执着于过去了，但也许是因为这个过去桑恬的影子时常存在，他竟连遗忘都显得无比困难。
以至于，无数次午夜梦回时，不论是喜悦与希冀，还是痛苦与绝望，都与五年前别无二致。
五年前，陆母以一种绝然的方式离开，陆嘉南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把破碎不堪的人从医院带回来。他浑浑噩噩熬了三天，宛如提线木偶般机械地应付来自警方，学校，医院的询问——陆母死的太巧合了，尽管她那时已经精神异常，却有份受益人是陆允的意外身亡保险。
陆允那会有太多的理由证明自己没问题，比如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份保险的存在，又比如陆母自杀，他并不能拿到一分赔偿。但怀疑的目光还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其中很长一段时间，陆允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与混乱，直到接到警察的电话——有好心人捡到他慌乱间丢失的礼物与手机。
拿回手机的那刻，陆允才惊醒自己错过了什么。紧慌失措地打开微信，收到的却是桑恬的分手信息。
他本能地想去找她，可当他远远看着桑恬的背影时，那股抑制在灵魂深处的紧张与恐惧瞬间冲破防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