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迷药的原因,裴清梧一张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回应她的,依旧是一片死寂。
该死,她一定是着了梁景山的道了。
只是不知,那个狐狸把她关在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眼睛适应了黑暗后,裴清梧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眼前只有一丝极微弱的光线,不知从何处缝隙艰难透入,勉强勾勒出头顶腐朽梁柱的模糊轮廓,和蛛网摇曳的虚影。
身下是布满厚厚灰尘与碎屑的地面,四周弥漫着浓重的霉腐与朽木气息。
这里应当是一个废弃的仓库,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处处都是陈旧的痕迹。
“呃……”
正当她惴惴不安的时候,不知从哪里,突然传出了一道男人的声音。
她立刻竖起耳朵,警惕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那声音渐渐清晰,清晰到让她寻了过去,眼前一幕,让她目瞪口呆。
原是老熟人赛义德,只是,他却是蜷缩在角落里,难受地哼哼着,面色是不正常的潮红。
他,被人下药了!
第38章 恶毒算计
天色已晚,今日的夕阳,却是红得厉害,铺在天边,跟泼了血似的,触目惊心。
宵禁时间将至,负责此事的衙役们已经拎着锣,边敲边提醒人们,该各回各的坊市,无事不得外出了。
石大勇和顾恒也开始卸酥山小集的门板,只是干活的时候,顾恒明显心不在焉。
今日采买丁香之事,本来该由他陪着裴清梧一起去的,但他却突然腹痛难忍,无法出门。
“西市我去过很多回了,想来也没什么大事,你不必担心,我快去快回就是。”
只是,都这个点了……
“东家怎么还没回来呢?”银岚也嘀嘀咕咕:“去买丁香,用得着这么长时间吗?”
“是啊,眼看这坊门要关了,再不回来,是要被打板子的。”茜桃也担忧道,眉毛拧在了一块儿。
众人惴惴不安,一边收拾,一边继续等着。
念慈本在院子里,陪着团子和毛毛玩耍。
两只孱弱的幼犬,在悉心的照料下,身子已经好不少了,如今精神头十足,还能追着咬念慈手里的绳结。
那是裴清梧学着现代宠物玩具的模样,用麻绳绑的,锻炼两只小犬的咬合力。
眼见暮色愈发下沉,裴清梧却迟迟未归,两只小奶狗也暴躁了起来。
尤其是团子,突然就丢了玩具,不安地狂吠起来。
“呀!团子你做什么?不许乱叫,会打扰到别人的。”念慈吓了一跳,忙用肉干去哄。
那肉干,是裴清梧割了新鲜的羊肉来,煮熟了烘干,不放任何调料,专门为两只小犬做的,平日里它们爱得跟什么似的,此时,却是看都不看一眼。
念慈急得团团转时,石大勇瞥了一眼团子,沉声道:“狗对一些事情的感觉,比人要灵敏得多,团子是东家捡回来的,莫不是,东家遇上事了?”
“啊?那怎么办?”念慈一听,也急了:“东家姐姐是好人,她不能出事!”
“先找里正,报官。”
安业坊的里正与裴清梧是老熟人了,她深知做生意,没有人照拂可不行,早早便学会打点里正,时不时还送些点心过去。
是以,听闻裴清梧可能出了事,里正也很着急:“莫慌,我也叫衙役们出去找,左不过就在秦州城里,裴东家一个大活人,总能找到。”
宵禁已经开始,他们再着急,也没法出门,只能在铺子里等着。
烛火摇曳,念慈年岁小,第一个熬不住,抱着团子,小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
“念慈,熬不住,就先去睡吧。”石大勇劝道:“你年纪小,不能不睡觉,等东家有了消息,我们自会告诉你的。”
“是啊念慈,明日郑娘子来,你还要跟她读书呢。”银岚也劝。
念慈却倔强地摇了摇头:“不,我不要,我就要等着东家姐姐回来。”
见劝不住,其余人也只能叹口气,继续等。
顾恒独自坐在一边,双手放在膝盖上,紧紧攥成拳头,攥得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如果,他今天没有突发腹痛……
若是东家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唉……”银岚双手合十,开始念起了佛。
她前主家还未落魄时,老夫人就是一心向佛,天天念着佛经,她在一边侍奉,也听进去了几句。
“佛祖在上,我们东家最是心慈,若无她,只怕我们这些人都没个活路,看在东家平日里乐施好善的份上,莫要让她出事……”
此时,已是明月高悬。
清泠泠的月光洒下,如流水一般,滑过秦州城的万事万物,也映在裴清梧苍白如纸的脸上。
她倚在破旧的木门上,手里犹紧紧握着一只沾了血的木凳,尽管抖得厉害,却依旧不放手。
整个人狼狈不堪,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了,衣袖也被扯下一截,露出小臂,手腕上透着淤青,显是被什么人用力拽过。
呼吸带动着胸膛剧烈起伏,然而她不敢有丝毫懈怠,瞪着一双血红的眼,死死盯着角落,一错不错。
那里,躺着被她一凳子砸晕过去的赛义德。
她中了迷药,被人掳到这鬼地方,还没弄清楚是在哪里,就见到了明显被下了脏药的赛义德。
起初,这人还能勉强忍着,可很快,药效上来,把他变成了一个小头控制大头的禽/兽,朝裴清梧扑了过来。
尽管她及时躲开,但衣袖也依旧被他扯下半截,手腕被紧紧攥住,怎么甩都甩不开。
情急之下,裴清梧另一只手抄起旁边的木凳,使劲往赛义德头上砸了过去。
第一下只是把他砸脱了手。
是以第二下,是用尽了浑身力气,也不管这一下到底会不会砸死人,才算把他弄到晕死过去。
暂时安全了。
但裴清梧不敢掉以轻心,她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醒来,也不知道黑暗处,是不是藏着别人,而她唯一的防身武器,就是这个木凳。
门也打不开,在没被人发现之前,她只能待在这里。
裴清梧脑子转得飞快,开始捋清这件事的脉络。
是梁景山害她,这毋庸置疑。
且这个算计很恶毒,她一个弱女子,又是寡妇,就算没有被下药的男人,只一夜在外未归,流言也足以压垮她的脊梁骨。
换成一个性子软一些的,没准现在就上吊了。
可是,据她所知,这个时代还没有程朱理学,也没有贞洁牌坊,更没有浸猪笼。
更何况,像浸猪笼这种,历朝历代,也只是私刑,从未真正纳入过官方刑罚体系中,有权力行此事的,也只有“出轨女人”的婆家。
古人不是傻子,不会只凭有的没的,就随意判定一个女人是否通间,须得是由此女的丈夫亲眼目睹,亲手拿下,才会坐实。
而那种私刑,也更多见于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宗族势力强大,秦州离长安那样近,统治者不会允许这种地方,发生随意谋害人命之事。
再说了,她本就是商户女,平日里抛头露面卖点心,区区贞洁的构陷,对她怎么有用呢?
她实在想不明白,也不敢掉以轻心。
今日没用晚饭,此时肚子饿得厉害,她也只敢咽一咽口水。
好他个梁景山,等她出去,一定要把这个老阴X大卸八块了。
想着想着,倦意不自觉弥漫。
人是不能不睡觉的,裴清梧实在困得厉害了,强撑着寻了一圈,确认没有别人了,又寻了一点绳子,将赛义德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又踹了他一脚,见他还是没醒,才堪堪放下心。
好在这里是个废旧库房,东西也算齐全。
她又吃力地挪来一张旧桌子,堵住门口,试着推了推,觉得还算牢靠。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能怎么办呢。
先睡觉吧。
裴清梧也是实在撑不住了,倚在桌角边,就那么睡着了。
只是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木凳。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她被饿醒了。
连着饿了两顿,她就是想走,也走不了,正抓着桌角,颤颤巍巍地站起,想找一下还有没有别的出口时——
“砰!砰!”
大力撞门声,一下一下传来。
裴清梧吓了一跳,忙将木凳举到身前,警惕地盯着门口。
桌子堵得不错,被撞了几下都没撞开,听着外头的人骂了一句什么,似乎是又加了几个人,才将门撞开。
一下子,晨光迫不及待地涌进这小小一隅。
裴清梧被晃得下意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梁景山已经被家丁簇拥着,趾高气昂地走到她面前。
“好你个裴东家,知道你没了丈夫,寂寞难耐,没想到却这样浪荡不堪,竟然连胡人都勾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