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前，是玛格丽特巨幅画像的注视。
在他身后，是逐渐打开的大门。
“海因。”
忽然，女王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到的，只见洛娜和一众护卫陪同着她走进。
海因里希看着女王的脸色，就知道她为了同一件事而来。
“你现在是要抛弃家族，赶往肯特郡保住你的妻子对吗？”女王塞拉菲娜声音冷静。
海因里希侧脸冷峻，没有回头。
“可如果我告诉你，你保不住她呢？”女王将一封印着王室徽记的信放在桌上：“我收到了格兰芬的奏报。他申请将此案移交墨伦维克审理，你应该知道如果伊莎贝尔违背神圣婚姻法的罪名成立，谁也没有办法。”
海因里希终于转身，“现在所有指控都是格兰芬的一面之词，他没有证据。”
“证据？海因，别装了，你和她朝夕相处，难道不比我们更清楚真相？格兰芬指证她们互换身份t，最可疑的就是伊莎贝尔早就把家里的人、包括从前的女仆全转移走了。”
“你真的以为，格兰芬一点儿筹码也没有，就敢要求开庭？好，就算你那位聪明的妻子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你也得明白，现在重要的不是我们信不信，是公众信不信。”
“如果伊莎贝尔的家人不能回来，只要公众开始怀疑这桩婚事，你就算以公爵的名义承认她的身份又有什么用？谁都知道当初和你缔结神圣婚约的，是‘奥黛丽·诺曼’，你也只是扮演了一个被欺骗的丈夫的角色！”
女王很少有情绪波动剧烈的时刻，她深吸一口气，平复语气，摆摆手道：“海因，听你祖母的话，留在家里先等等，看肯特郡的情况，我相信你的妻子不会没有应对的手段。如果真的闹到最后，要移交墨伦维克审判庭，我会尽可能留她的性命。”
“像当初你和西里尔周旋，留住我的性命那样？”海因里希突然低笑出声。
“海因！”薇奥莱特训斥出声，“向女王道歉！”
女王面容冷静，她沉默片刻，忽然道：“我知道你怪我，但是这都是为你好，你总会知道的。”
她摆摆手，洛娜收到示意，很快侍卫团团将公爵府大门守住。
“姨妈，你现在是想用这种方法困住我？”海因里希冷笑。
女王声音仍然平稳：“你需要冷静，好好休息吧，孩子。”
她缓缓退出人群，慈爱的神情底下终于露出属于帝王说一不二的冷酷。
海因里希没有说话，他看向墙上的玛格丽特传承宝剑，那把剑曾被伊莎贝尔用来抵挡索菲娅，为他留出一线生机，而现在……
众目睽睽之下，他反手抽出那柄剑，剑身倒映着黝黑的眼眸。
“您刚才说神圣的婚约……”海因里希抬眼看向女王，“和我缔结婚约的，就是我的爱人，和她叫什么名字无关。如果所谓的‘神圣’要否认这一点……那我便不认这尊神。”
话音落下，女王看着他手里的剑，神色渐冷。
“海因，看来是我从前对你太过纵容，来人，拦住他。”
她再次挥手，侍卫手持武器缓缓围住海因里希。
包围圈里，海因里希无所畏惧，神情坦荡地迎上前。
真刀真枪的决斗里，他从没有输过。
……
半小时后，布莱克听见久违的哨声，疾驰而出。
夕阳西下，它看见满身血迹的主人从城堡大门里走了出来。
海因里希疲惫地挥了挥手，布莱克很有灵性地趴下身，驮着受伤的主人赶赴远方。
第96章
肯特郡。
审判庭外, 广场被凑热闹的群众堵得水泄不通。人群里议论声翻涌，大家都在等着这场牵扯着王室、教会与公爵府三方的“真假新娘”审判拉开帷幕。
下午两点整，格兰芬在教徒簇拥下路过人群, 走进大厅。
五分钟后, 伊莎贝尔也在众目睽睽之下到达，身边没有其他人的陪同。
所有人包括格兰芬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事实上, 看见伊莎贝尔孤身一人，格兰芬便觉得胜算又多了几分。
“毫无疑问，为了保护家人牺牲自己, 是每个好女儿都会做出的正确选择。”格兰芬盯着伊莎贝尔平静的双眸，轻笑道，“不过很显然，公众会对此做出合理的判断, 如果换嫁不属实, 你的家人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你受审, 自己流窜海外？”
格兰芬声音刻意提高, 以确保所有人都能听见。
能够进入联合审判大厅的都是各行各业的代表, 首排还坐了许多记者正在奋笔疾书。原本审判庭不对公众开放, 可是因为此次案件受关注程度极高，所以格兰芬破例打开大门，允许普通平民在外面围观。
伊莎贝尔当然看得出来, 这可不是格兰芬突然善心大发，而是他想利用更大的舆论力量成为自己的助力, 并对最终胜利很有把握。
就像现在, 格兰芬精准抓住公众疑虑，在开庭前就进行煽动。
伊莎贝尔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格兰芬，面带微笑：“我们全家的旅行计划是很早就定下的, 我的家人也不可能在数个月之前就猜到主教大人要把送我审判庭，并以此给我定罪。”
格兰芬冷笑，“这些话留着跟审判官辩解吧。”
“当”地一声钟鸣，戴着白色卷毛假发与圆框眼睛的审判官缓缓出现，众人逐渐安静下来。
作为王室与教会的联合审判庭，该机构的负责人原本是属于第三方，为维持公平和正义而设立，但是看着审判官胸前的圣曜教徽就知道，他是披着“中立”外衣的格兰芬走狗，想让他保持所谓的公平根本不可能。
坐上主位，审判官先是隐晦地看了眼格兰芬，而后清了清嗓子宣布开庭，并简要地介绍双方身份与此案情况。
格兰芬就像报纸上写的那样再次陈述对伊莎贝尔换嫁的指控，审判官照本宣科走完流程，立刻就开始质问伊莎贝尔。
“诺曼女士，请问你承认自己的罪行吗？”
“审判官先生，我想您不能跳过所有环节直接给我定罪吧？”伊莎贝尔语气还很轻快。
“贾维斯爵士，请您起立，再次阐述您的举证。”审判官收到格兰芬的示意，对贾维斯点点头。
观众席里，贾维斯理了理领结，很有派头地站起身，先向众人行礼，而后抑扬顿挫道：“审判官先生，身为墨伦维克小有名气的绅士，我以荣誉担保，对诺曼女士的指证一切属实。”
审判官：“您是宣布女王赐婚的见证人对吗？”
“是的，先生，我亲眼看见赐婚旨意上写着奥黛丽·诺曼的名字。”
审判官：“但现在的这位公爵夫人，和您当天在克劳伦伯爵舞会上看见的那位奥黛丽·诺曼小姐截然不同。”
“准确的说，她们姐妹长相相似，至少仅凭几面之缘，很难分辨。但是细细琢磨当天舞会上的那位小姐的仪态举止，和今天的这位小姐作对比，不难发现她们的差别。”
观众开始窃窃私语，审判官正要开口问询，伊莎贝尔忽然笑道：“那您还记得那天舞会的情形吗？”
“当然，我印象深刻！”贾维斯爵士挑眉，“否则怎么拆穿你的伪装。”
反正全场没有参加过舞会的人，任由他说什么都行。伊莎贝尔这点垂死挣扎的伎俩还瞒不过他。
果然，听见他的回答，伊莎贝尔没再说话。
可是下一刻，一道沉稳的女声突然从人群后传来。
“贾维斯爵士，好久不见。”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身穿紫色克里诺林裙的端庄女士，优雅走来。
“克劳伦伯爵夫人？”贾维斯一愣，格兰芬也眯起眼。
伊莎贝尔微笑，颔首道：“玛丽姨妈，十分抱歉，因为我的事情打扰了你们全家的旅行计划。”
“噢，亲爱的奥蒂，我想格兰芬主教说得对，没有家人会纵容冤屈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如果简妮她们尚未出海，想必会和我一样，着急地赶过来为你作证。”玛丽不动声色地提高声音，扫视全场，“不过，有我在也够了，相信不会有人认为你的家人畏罪潜逃，你说对吗？审判官先生？”
审判官没有料到会有一位不速之客到来，迟疑地看向格兰芬。
玛丽却径直坐到了贾维斯身旁，作为伊莎贝尔的证人再次开口：“贾维斯爵士，您还没有理会我的问候，见到我让您不高兴吗？”
“没……没有。”贾维斯擦了擦冷汗，直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那就好，毕竟您所说的那场舞会，正是我为了欢迎亲爱的外甥女奥黛丽进入社交场举办的，而您是那晚的贵宾，如果您对当天的情形印象深刻，当然再好不过。”玛丽微笑。
贾维斯爵士挺起胸膛，掩盖心虚：“您不必试探我，我的记性很好。”
“是吗？那天舞会奥黛丽穿的什么颜色的裙子？是粉色缎面裙，还是红色蕾丝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