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诺曼小姐以为那番争吵,t就已经暴露了他的真面目。实际上,冰山之下的阴暗还远远不止于此。
从马车爆发争吵开始,隔阂已经产生,她变得和从前不一样。
赫尔曼清楚,只有极度的坦诚,才能让那颗心再次柔软。好在,他赌赢了。
即便他剖开假面,她也没有嫌弃里面丑陋的灵魂。
赫尔曼太明白什么是以退为进。
看似将选择权交给对方,好像她随时有离开的自由,实际上,他从没有打算放开那双手。
这种野蛮掠夺的手段,不是他处心积虑的谋划,而是刻入骨髓的本能。
从第一眼开始,那颗种子落入荒原,某种欲望就开始滋生。
如果不是他刚才审视自己的情感脉络,也许还没有发觉,那隐藏在血脉里的阴暗算计。
此刻,本能与理智回归为一体。
他看清了自己掠夺的本质,不是为了生存与财富,而是为某种名为“爱”的情感。
“没关系。”赫尔曼抚摸着她奥黛丽的侧脸,微笑道,“什么答案都没关系,不重要了。”
无论爱情在她心里占据多少分量,无论他们对于彼此的情感投入是否一致,无论她清不清楚自己的选择会有什么后果,无论她真挚的表达是出于普通的好感还是独一无二的偏爱,都不重要。
赫尔曼吻了吻她的手,“因为不管你的回答是什么,从现在开始,都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天色渐暗,火光摇曳,墙壁上倒映着二人的身影。
赫尔曼闲适地靠在床头,高大的身影笼罩着睡梦中的女孩。
如果奥黛丽现在睁开眼,就会对上他专注的眼神。
深灰色的瞳孔里毫不掩饰占有与掠夺,轻轻摩挲她脸颊的动作却又无比温柔。
像神话里蛊惑人心的海妖,只会在人类看不见的时刻,露出真实的獠牙。
可是金发女孩没有半点不安,甚至小声打起呼噜,睡得很香甜。
她高热渐退,出了一身汗,有点冷,无意识地凑近热源,八爪鱼似的缠住身旁的人,再次入睡。
一夜好眠,第二天,晨光照进屋内。
奥黛丽眼皮动了动,醒来就发现自己霸道地占据整张床。
低头看了看。
不仅是床,还有床伴……
从赫尔曼身上下来,并松开纠缠的腿脚,奥黛丽礼貌道歉:“你应该叫醒我的,我睡姿不太好。”
赫尔曼睨着她,嗓音沙哑:“那也得叫得醒。”
奥黛丽颇有些不好意思,识趣地往后缩。
赫尔曼盯着她,突然咳嗽了两声。
“糟糕,是不是我的病让你也加重了症状?”奥黛丽赶紧贴近,试了试他的温度,“天哪!这么烫!”
赫尔曼嘴角翘了翘,等她看过来,又柔弱地咳嗽起来。
奥黛丽更担心了:“我去叫医生。”
“不许去。”赫尔曼一把拽过她,闭着眼镇定道:“我睡一觉就好了。”
奥黛丽被按在怀里,半信半疑:“你现在浑身都很烫,不会烧坏脑子吗?”
“如果你的脑子尚且完好,那么我想我的更不会坏到哪里去。”赫尔曼撸着她的脑袋。
奥黛丽怒道:“什么是‘更’?我的头脑也是数一数二的。”
赫尔曼撩开眼皮,眼看奥黛丽顶着一头金发坐起来,一副要他给说法的模样,只好再次咳嗽起来。
“咳咳咳,头有点疼。”赫尔曼虚弱地躺倒。
奥黛丽又愧疚起来,“哎呀我不该吵你的。”
“那你再陪我睡一觉。”赫尔曼顺势拉着她,卷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她的后颈,“时间还早。”
“?”奥黛丽莫名其妙回到被窝。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病愈后的身体容易疲惫,脑子也转不动。
窗外晨光柔和,太适合睡回笼觉。于是不再多想,她打了个哈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听见怀里的呼吸再次均匀,赫尔曼睁开眼,神情揶揄,没有半点病号的样子。
第63章
查尔斯发现雇主先生最近有点不对劲。
比如, 不到深夜不下班的加班狂魔现在每天迟到早退,问起来就说是养病,每天要按时和家人吃饭。又比如, 在助理们面前可以一口气说出各种长难句进行嘲讽的毒舌鬼, 等怀特太太来嘘寒问暖,他就立刻虚弱。
冷眼旁观多日的查尔斯, 终于确信虽然屋外大雪纷飞,但某人的春天已经来临。
“噢!怀特先生,请相信我很不愿意做扰乱幸福气氛的人, 可是老布鲁森已经登门第三次了。”查尔斯无奈地摸了摸秃头,“如果我再用您生病的借口搪塞,恐怕他的血管就要气爆。为了确保我们不会摊上这桩人命官司,您还是暂且忘记病号的身份, 先应付目前的麻烦吧。”
办公室里, 赫尔曼气定神闲地摩挲着座椅扶手, “让他进来。”
查尔斯颔首, 但没有立刻退出去, “出于私人感情, 容我提醒一句,现在全行业都在为工人运动焦头烂额,您上周还闹出了跳河救人的大阵仗, 实在不宜露出太舒适的表情,那会让不幸的人非常怨愤。”
“哦。”赫尔曼漫不经心抬眸, “他们高不高兴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还是你觉得我必须和老布鲁森统一战线?”
查尔斯耸肩:“如果您愿意的话, 那再好不过。”
“是的,可惜我没有哄人的兴趣。”赫尔曼淡淡道。
“好吧,是我多此一举。”
查尔斯挑眉, 明白了雇主的意思,不再多言,径直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理查德·布鲁森气冲冲出现,小老头仿佛老了十岁,这次连烟斗都忘了带。
“赫尔曼,你什么意思?这是准备站在所有商人的对立面了吗?”他狠狠拍桌,手指底下压着一张报纸。
在其他资本家还在暴力压制工人时,报纸上已经大肆刊登怀特夫妇勇救落水者的新闻,还详细说明怀特工厂捐助物资,帮助工人过冬等等。
短短一周,舆论迅速发酵。怀特一跃成为最受工人敬爱的老板,布鲁森之流则被评论家们臭骂得狗血淋头。
现在相当于怀特踩着所有人上位,博得大众好感,扩大知名度。
赫尔曼面对质问,依然面容平静,他捻起报纸笑道:“理查德,这不是你逼我这么做的吗?”
“真可笑!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你可是商人领袖,现在却率先背叛同盟,向工人示好?你这是把我们当垫脚石!”布鲁森愤愤指责。
赫尔曼嗤笑,忽然拍了拍手。
四五个壮汉保镖押着三个人走进办公室,赫然是那天带头闹事的红发瘦高个,和两个大胡子。
布鲁森脸色一变,眼神游移:“他们是谁?你把人带到我面前是什么意思?”
赫尔曼鼓掌:“老布鲁森,你真该去迪兰芬大剧院当男主角。即便证据确凿,也还坚持着演员的信念。”
壮汉一把扯下两个大胡子的帽子,连带着遮住大半张脸的胡子也被揪掉,露出两张熟悉的脸——被怀特工厂解雇的皮特和他的外甥。
两个人暴露真面目,哆哆嗦嗦求饶:“怀特先生,一切都是理查德·布鲁森指使我们干的!对不起!我们知道错了!”
“老头!快救我!这家伙想要我坐牢!你敢不管,我就把你的事全都抖落出去!”
红发瘦高个儿倒的确是赫斯兰人,可他不是什么工人运动的指挥,而是布鲁森雇来的地痞流氓。
赫尔曼当天就察觉不对劲,暗中吩咐人趁乱将这三个家伙绑住带走,经过数天审讯,他们终于交代了幕后真凶。
“还要继续辩解吗?布鲁森先生?”赫尔曼好整以暇,仰靠着椅背,“你派人煽动工人起义,想逼我动用武力,从而沦为第一个被大众抨击的反面人物。这样一来,哪怕我后续想挽救名声,缓和与工人的关系,也全没有希望了。”
布鲁森面孔扭曲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哼,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管事情是如何发生,你作为商人应该与同伴团结一致,抵抗罢工浪潮。而你现在已经向他们屈膝,说什么都没用!”
“赫尔曼,很遗憾。”布鲁森拿出一封信,得意洋洋,“忘了告诉你,商会一致决定罢免你的首席之位,如果你还想在锡兰混下去,那就认清现实,听从我的安排。”
理查德终于开门见山,演都不演了。
他故意找人挑起事端,就是想让赫尔曼进退两难。
如果和工人发生矛盾,那么怀特就是被钉在耻辱柱上的领头羊,布鲁森再出面施行怀柔政策,博得社会好感,顺理成章上位。
如果像现在这样,赫尔曼决定帮助工人,那么其他商人就会被t谴责,将怀特视为背叛者,商人同盟破裂。而布鲁森仍然受益,他可以代替怀特再次成为行首。
处心积虑这么久,终于能够东山再起,理查德哪里还忍得住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