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定格。
顾杳的心跳漏掉半拍,以为自己太累,出现幻觉。
一动不动立在原地,感受男人高拔身躯一点点在视野里变得清晰。
“怎么回事。”
沉稳嗓音透着关切,周政良快步走来,目光扫过小姑娘时微微停顿,确认她无恙后,才看向陷在泥里的车。
村官眼拙,没认出来者身份。听到紧随其后的青年喊‘周书记’,他才迟钝反应过来。
甭管什么人物。
从对方的职称和气魄不难看出,官级不小。
意识到这点,村官紧张得语无伦次:“周、周书记!车陷住了,我们正要赶去镇上医院...”
徐默上前与村官交涉,周政良已蹲下身查看车轮情况,他的衬衫后背被汗水浸湿一片,紧贴在结实的背肌上。
“让司机先送老人去医院。”站起身后,他果断下令。
徐默略显迟疑,“后面的救援车辆应该快到了,要不然...”
“执行命令。”周政良的声音不容置疑。
五分钟后。
几人小心翼翼将老人转移到越野车上。
顾杳内心涌起一股异样酸楚,这个在**大楼里令人生畏的大领导,此刻却如此平易近人。
倘若不是这场地震,恐怕很难见到他这样一面。
老人转移完毕,越野立马启动,在空地调转车头。
顾杳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回身时,看周政良已卷起衬衫袖子,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站到车尾,双手抵住后备箱,“我数三下,一起用力。”
几人各自站好位置。
当周政良喊到‘三’时,共同发力。视角原因,顾杳能清晰看到男人手臂上暴起的青筋和紧绷的肌肉线条,他的太阳穴渗出细密汗珠,却依然沉稳地指挥着用力角度。
就在车轮即将脱离泥坑的瞬间,一阵沉闷轰隆声从上方传来。
“小心!”村官大喊。
顾杳下意识抬头,瞳孔猛缩。
山坡上几块碎石正朝她所在的位置滚落。
身体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力道及时扑向她。
耳边嗡鸣,伴随男人压抑的闷哼。
“周书记!”徐默惊恐的喊声划破空气。
碎石滚落后,一切归于寂静。
温热胸膛紧贴她的后背。
顾杳能闻到男人身上混合着汗水与尘土的气息,感受到他胸腔下传来的有力心跳。那双手臂肌肉紧绷如铁,将她牢牢护在身下。
半晌。
头顶响起周政良沉稳低嗓:“没事。”
顾杳这才回过神,连忙从他臂弯中挣脱。目光触及男人后背衬衫上渗出的血迹时,心脏猛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您受伤了!”她的声音颤抖,伸手想去查看伤势,却被周政良轻轻挡开。
“不碍事,先推车。”
男人神色如常,仿佛刚才的惊险从未发生。
但顾杳分明看到,当他转身时,后肩胛处的衬衫已经被碎石磨烂,缝隙下隐约可见狰狞的伤口。
她眼眶突然湿润,一直以来,因两人身份差距而筑起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地震发生到现在,设想过无数救援场面,唯独没料到,第一个出现在震源中心的领导干部,竟会是远在邻县考察的周政良。
更无法想象,生死一线时,他可以全然不顾自己安危,替她一个微不足道的基层公务员以身挡石。
一切发生得太快,以至于毫无防备,只能任由那股被她刻意压制的悸动,如洪水般奔涌而出,再也无法忽视。
山体滑坡的隐患仍在,此地不宜久留。
没时间沉浸于个人情绪。
傍晚余晖洒落,小姑娘抹去眼角水雾,快步走到车尾帮忙。这一次,她站在了离周政良最近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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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吸引力
抵达云阳村时,天色已经黑定。
担心大领导的伤势,徐默一下车就直奔乡政临时指挥点,找到相关负责人,言明身份后,对方诚惶诚恐,连忙安排卫生所的医护人员协助前往。
青年拎着医疗箱掀开帐篷帘子,入目是小姑娘正拿剪刀小心翼翼地靠近男人肩膀,一副战战兢兢无从下手的模样,显得生涩而又憨趣。
这种时候,氛围本该严肃。
不料某位领导却含笑劝阻:“让医生来吧,别戳到手。”
徐秘书默默转过头去。
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
刚要迈腿离开,身后传来女孩细微吸气声。
随衬衫布料一点点撕开,几道交错凌乱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狰狞的血肉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小姑娘盯着男人后背,面色苍白,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拽住衣摆。
“带她出去走走。”周政良沉声吩咐。
接到指示,徐默点了点头缓步上前,正要开口,后方帐篷帘子再度掀起。
是县委领导班子赶到。
中途听闻周书记受伤,吓得魂儿都快没了,这么大的人物,若在南宁地界出什么意外,他们该如何向上面交代。
见一群人围着关心,顾杳作为基层人员不便久留,便跟着徐默出去。
白日热闹的集市已被清空,挨家挨户按照摊位秩序搭建避难所。
吃完几块压缩饼干,就着矿泉水喝两口,顾杳起身朝人群走去。
晚上九点。
深蓝色篷布撑起的避灾帷帐在夜风中微微浮动,发出沙沙作响。
顾杳一边往田坎方向走一边回头,忍不住担忧道:“好像不太结实,能不能行,会不会散架。”
“放心,每年收割季节,晾晒粮食全靠这些篷布遮风挡雨,室内空间有限,很多农户量产十几亩,不可能从早到晚扛着麻袋重复往返地窖。”
有道理。
顾杳点点头,放下心来。
在田坎上找一块石头坐下,徐默看她双眸清明毫无困意,温声宽慰:“别太紧张,周书记经历过风浪,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夜色掩盖下,小姑娘脸红。
其实,她想说:“你好像对他很了解。”
徐默无声笑了笑。
自然了解。
换而言之,周家提拔过很多人,徐家只是其中之一。
而且,若无周政良,便无今日的徐默。
这样一个灾后夜晚,徐秘书首次跟旁人讲起周政良的过往。
因为他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小姑娘一定不会是外人。
自己人谈论自己人,应该不算逾矩?
“学业完成后,他进部队两年,参与过不下二十次的抗险救灾。”徐默静静说道。
当年周立崶为了磨砺小儿子,狠心将人扔到西部环境最为艰苦的一线基地。
为官者,先要为民。
让他切身体验百姓疾苦,才是踏入政途的第一步。
徐默继续说:“在大自然灾难面前,他比你我更有资格感同身受。起码我们从未经历过在冰冷洪水中连续浸泡三十六小时,也未有过被两指粗的钢筋洞穿肩胛骨...”
听到这里,小姑娘倏然侧过头,眼神里充满难以置信。
徐默苦笑:“他这一路走来,远没有外界想象的那般轻松。”
周家培育的不是继承人,而是国家栋梁。
温室里养出的花朵,如何能经得起风云诡谲的明枪暗箭。
父爱如山。
这么多年,周立崶对待两个儿子,从没有手软过。
夜风徐徐,激起一阵凉意,也吹得顾杳眸底酸涩刺痛。
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原来认识至今,自己看到男人的方方面面,仅仅只是冰山一角。
极强的责任心,果断的处事风格,权力场运作的雷霆手腕,外加雄厚的家世背景。天时地利人和,造就今日的周政良。
年仅三十五,走到现在的位置,是他应得。
望着远处漆黑的天际,顾杳想着。有这样的人在,阳光总会照耀每一片土地。
天清气和,不会再是幻景。
乡政指挥点的议事,持续到深夜。
等县委一众人陆陆续续离开,顾杳择合适时机,默默走进帐篷。
昏暗灯光下,男人已换上崭新衬衫,肩头披着深色夹克。
他手里拿的是去邻县途中尚未敲定完的政策实施方案。
为增强光线,徐默细心地在小桌旁添了一盏*灯。暖黄烛光映照在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神情专注中,透出一股刻入骨髓的沉静从容。
察觉到几步开外的注视,周政良缓缓抬目。
帐篷门帘处,小姑娘抱着一床被褥,立得端端正正。清亮黑眸定格在他脸上,不知在瞧什么。
放下资料夹,周政良顺手拿开肩上的外套,低声唤她:“顾杳,进来。”
她乖乖走过去。
“很晚了,怎么还不睡?”周政良问。
话音落地,小姑娘终于有所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