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顺的孩子。
刘姨语气和蔼,“你妈妈听到这些话,一定很欣慰。”
不。
“她只会说——”顾杳学着沈老师平时的样子,打趣,“哟,煮面冷水下锅,鸡蛋里煎出蛋壳,螃蟹腿里塞茶叶,我跟你爸还想多活几年。”
活灵活现的小表情,将刘姨逗得合不拢嘴。
傻丫头,是妈妈宠着你。
顾杳知道。
一切嫌弃的背后,底层逻辑永恒不变。
因为爱。
如今已懂得开水煮面,鸡蛋不会再直接往锅里丢,明白螃蟹腿里塞的不是茶叶,是蒜蓉。
可惜,归家的路,却越来越远。
吃完饭,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奥迪A6远远驶入时,她正蹲在花圃前观察一只通体纯白的蝴蝶。
身后脚步声走近。
顾杳转头看向男人。
他身上依旧是白天那件烟灰色衬衫,高拔身躯笼着夜色缓步而来,步伐沉稳,宽肩锋棱而紧实,给人浓烈的安全感。
周政良弯下腰在她额头落吻,声线温柔:“看什么。”
蝴蝶。
结果一回头,花瓣上面空空。
飞走了。
周政良拉着她站起来,迈腿往里走。
略微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小姑娘手心,问她:“车里的礼物,喜不喜欢?”
后者点头。
“喜欢。”顾杳仰头注视着他,轻笑道:“怎么突然想起送玩偶,以前我还担心,你会觉得我幼稚。”
“个人爱好,不能拿幼稚与否作以评判。”
上楼时,周政良刻意放缓脚步,迁就小姑娘垂着脑袋默数台阶,温腔漫不经意,“公寓一些旧的玩偶陈年累积,要不要处理掉,酌情换成新的。”
处理掉。
顾杳一下子钉在原地,抬眸凝视男人。
看他神色认真,不像开玩笑。
缓缓皱起眉。
不悦地嘟哝:“说来说去,还是嫌我幼稚。”
“......”
架不住小姑娘曲解字意。
周政良退而求其次,针对性提出建议:“不一定是全部,可以挑一到两个,搬进誉峰库房,暂时封存。”
哦,懂了。
顾杳自顾自解释:“你的意思是,东西太多会占用空间,让公寓看上去很挤。”
说完不忘摸摸下巴,表示赞同。
“不过再等等吧,下月中旬又要搬家,现在拿来拿去太麻烦,不如到时一次性搞定?”
下月中旬。
周政良心里计算着时间,眼下五月初,距离搬家尚早。
那只星黛露,还要在她眼皮底下存放一个多月。
从前不知。
小姑娘竟然念旧至此。
见男人不说话,顾杳揪住他袖管,晃了晃,嗓音软软道:“你送的大米奇,我会好好宠爱。放心吧,到了新家,一定把C位留给它。”
周政良垂目看她,情绪不明。
无声对视一阵。
他面容沉静俯身,手臂穿过女孩膝弯,稳稳将人打横抱起。
“诶,注意影响,刘姨——”
剩余的话被男人热息封住。
顾杳小脸红透。
垂在另一侧的手,悄悄抬起来,狠狠拧他。
后腰精瘦结实,坚硬的像堵墙。
折腾半天,男人不痛不痒。抱着她,踢开门进书房。
把她放到书桌上,扣住后颈,深吻。
脑子浆糊一片。
下面来着例假,上衣扣子已被他解开两颗。
今晚要干嘛。
刚刚说了什么,撞他雷区上?
顾杳无暇细想,晃神间,侵占浓郁的气息覆上她锁骨。
身体忍不住轻颤。
她努力保持着清醒,试图平息男人涌动压抑的欲望。小手撑到他颈侧,抚上那根跳动膨胀的筋脉,细软的嗓音断断续续,“不行...周政良,我要...去一下卫生间。”
‘卫生间’三字,成功唤回周政良理智。
热息停在她颈窝处。
仅两秒,温热的唇继续下移。
顾杳:......
好在,微微起伏的领口深处,成为男人悬崖勒马的最后一道防线。
再解一颗,就真没了。
温柔的吻逐渐趋于平静。
不知过去多久,周政良总算肯放开她。
男人深黑的眸落在她脸上,指腹慢慢碾过她嫣红唇瓣,低腔沙哑,“既然放不下旧人旧物,那我这个新人,顾小姐打算如何安置。”
什么。
旧人旧物...
顾杳瞳孔微缩,盯着男人试探道:“你,看了压缩包。”
“嗯。”
话题撕开口子,覆水难收。
周政良毫不掩饰自己的卑劣,告诉她,“里面一共五十五封情书,六张表白信,长达一千零七十天的日记,全部读完用时两小时。”
“......”
要命。
为什么会记得如此清楚。
甚至能精准说出日记的天数。
她感到不可思议,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以前写了那么多字。
混蛋。
还让不让人有隐私了。
难怪刚才上楼时,变着法的要她把旧玩偶处理掉。
他直接点名那只星黛露好了。
反正除此以外,也没别的。
气氛僵持一阵。
顾杳撇开眸子,撅起小嘴打破安静,控诉他:“骗子。”
模样委屈,却没有生气迹象。
出乎周政良意料。
他脸色稍缓,大手捏住女孩下颌,轻轻将她脑袋转过来,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
“我不发现,你便不坦白,想藏在心里一辈子?”
周政良不给她答话的机会,声线压低几度,下最后通牒,“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把玩偶搬进誉峰库房。第二,被我拿去烧掉。”
二选一。
要么先礼后兵,要么独断专行。
熟悉的味道。
顾杳忍不住小声吐槽,“年纪大,还霸道,小气鬼。”
“你说什么。”周政良眯了眯眼,握在女孩腰间的手倏然收紧。
额。
一个不留神,把心里话讲出来,好尴尬。
静默数秒。
“凭什么。”顾杳越想越来气,硬着脖子反抗,“我的私人物品,由我做主。你虽然是男朋友,但无权决定它们的去留。”
要跟他硬刚。
看小姑娘一副爱咋咋地的模样,周政良微不可察抬了下唇角,反倒多出几分耐心。
改变策略,开始诱哄:“你做主也行,但至少要让我有知情权。比如玩偶是谁送的,压缩包里的那些情书和日记,为什么要保留至今,是忘不掉,还是别的原因。”
看吧,这才是大领导。
刚刚气血上涌,差点吃了她的男人是谁,不认识。
顾杳小嘴嘀咕道:“讲完你又生气,我才不上当。”
除非他发誓。
仿佛读懂她心思,周政良适时出声保证,“我会控制自己的情绪,前提是,要考验你的语言艺术。”
哦。
含沙射影的威胁。
好意提醒,别刺激他。
真小气。
顾杳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一遍。
对峙半晌,小姑娘功力不够,最终败下阵来。
开场第一句,她轻问周政良:“在你年少的时候,有没有暗恋过谁。或者俗气一点,有没有一抹落进心间的白月光?”
白月光...
周政良仔细咀嚼这个陌生词汇。
字面意思,美好纯洁,不可触摸,也得不到。
当然,年轻人对‘白月光’的理解,会更洒脱。诚如顾杳高一那年,喜欢上同校的一个学长。
学长清风霁月,成绩优异。尤其是物理,当年竞赛场上,竟能足足领先五十分,碾压同届第二名轻松拿下冠军。
顾杳从小慕强。
她喜欢强者。
所以自己也拼搏上进,努力往优秀靠拢。
一定程度而言,那位学长是她高中三年,力争考入京大的动力源泉之一。
因为在她为选科头疼时,对方就已收到京大的录取通知书。
可惜,他没进,最后选择出国。
而且在留学的第二年,从国外寄回一只星黛露,信上留言,说学妹考入京大,他特意兑现当年承诺,赴时空之约。
时隔两年,对方竟还记得圣诞晚会上的游戏小插曲,顾杳笑了。
她没有回信。
毕竟,值得怀念的从来不是人,是感觉。
压缩包里的情书和日记,包括表白信,完全是当年自娱自乐。
顾杳对男女之情并不执着,倘若喜欢一个人,能让她成绩快速提升,那么类似的学长,可以再来一打。
而把压缩包保留到现在,最大的原因,是不舍。
试想,等未来头发花白,回首往事,年少能拥有一段青涩励志的回忆,真的很宝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