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放在之前,王玮定然感激于太子妃的仁善体恤,欣然答应。
可太子那日意味深长的沉默注视,现下想想都叫人头皮发麻,汗流浃背。
他也不知太子到底是听了什么小人胡说,怎的就怀疑他有意接近太子妃了?
天地良心,太子妃的确是人间殊色不假,可她是储君之妻!
便是把他们琅琊王氏全族的胆子都借给他,他也不敢生出半分觊觎……
初一那夜他辗转反侧,苦思到底是何处让太子产生误会,想来想去,还是想不出半分错处。
最后只得在心下郁闷腹诽,太子这份醋意,实在来的好没道理。
且说现下,王玮一脸坚定地拒绝了明婳的好意:“多谢夫人,厨娘们留了些干粮,够某吃上两日了。”
明婳一听,只觉王主事实在是又清廉又可怜。
又好心劝了两句,王玮仍是婉拒。
她也不好强人所难,只让天玑给王主事买了盏荷花灯,想着添些节日氛围,便带着左右先行离开。
晚风清寒,望着那远去的清雅背影,再看桌边放着的那盏荷花灯,王玮目光轻晃了两下。
难怪一向端方持重的太子看得这么紧,这样貌美纯善的小娘子,这世间怕是没几个男人能不心动。
可惜名花已有主。
而她那样好,的确也配得上这世间最尊贵的一切。
至于这盏莲花灯……
王玮吃完眼前这碗微凉的馄饨,拎在手上,慢悠悠穿过这条花灯璀璨的街。
四周热闹非凡,但都不属于他。
唯有这盏灯,照亮了属于他的永熙二十六年元夕。
第055章 【55】
【55】
元宵过后, 这个年也算是过完了。
自上次从天玑口中得知,裴琏大抵月底便会回来,明婳边忙着积善堂的进度, 边期待着月底的到来。
只是转眼到了二月初, 始终未见裴琏回来, 送来的信上仍是那句:「一切皆安,勿要记挂,保重。」
幽都县积雪化冻得比较晚, 但墙边的迎春花儿也绽开了嫩黄的花骨朵。
这日午后,明婳正盘腿窝在暖炕上看账本, 积善堂的管事忽然求见, 说是遇到个棘手事。
管事是柳花胡同里的范大娘, 是个失独的寡妇,她为人古道热肠, 先前在外替人浆洗衣物, 能赚到些许铜钿,便一直帮衬着胡同里的老人孩子,是以推举管事时, 众人都选了她。
如今她在积善堂做工领月钱,再不必去外头做活, 只要照顾好堂中老幼妇孺的起居便是。
且说眼下, 一身酱色袄子的范大娘坐在葵花凳上, 双手局促地搓着, 面露难色道:“事儿是这样的, 前日夜里一个叫桃花的小女娃来了咱们积善堂, 说她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求咱们收留她。我看她面黄肌瘦, 又才七岁,也符合入堂的标准,便将她收了进来……”
“可昨日小猴儿和我说,桃花不是孤女,他撞见她偷偷摸摸去后门狗洞和一个妇人见面,还将每日的肉包藏下,给那妇人。我当时一听就恼了,只当有那黑心眼子不要脸的东西,连积善堂的便宜都占。”
“我便留了个心眼,这两日一直盯着桃花的一举一动,今日可算让我逮住了!她的确并非孤女,有爹有娘的,那妇人便是她亲娘。”
范大娘道:“我当时逮着她们就要报官,可是……”
见着她一脸迟疑,明婳疑惑:“可是怎么了?”
“哎,她们娘俩也是苦命人,身不由己……”
说着,范大娘看了眼屋内的婢女们,欲言又止。
明婳见状,挥退旁人,只留了天玑天璇。
范大娘这才道:“那妇人名唤秀娘,是城外刘家村的,她男人叫刘达,是个吃喝嫖赌的烂人渣,每日喝醉回家,不是打媳妇就是打孩子,输了钱打,赢了钱就去嫖……秀娘给我看了她身上的伤,唉,杀千刀的,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
明婳闻言,也蹙起眉:“这种混蛋,她怎么不报官?”
范大娘道:“报官有什么用?男人打自家媳妇,当官的怎么管?”
明婳最是看不起打女人的废物,心下已经火冒三丈,下一刻又见范大娘眸光闪动,愈发艰难地开口:“秀娘之所以把桃花送来我们积善堂,是因她发现刘达那个畜生,他喝醉了酒,竟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
这话一出,屋内空气好似都僵住。
别说明婳,就连天玑天璇也都冷了面孔。
范大娘叹道:“这等家丑,秀娘也无法对外说,倘若传扬出去,日后还如何做人?秀娘那日带桃花进城,本是想着带女儿吃顿好的,母女俩寻个地方去投河,一了百了。也是听人提起积善堂,才知道有咱们这个地儿,她便想着将桃花送来……总好过继续留在家中被欺辱。”
范大娘原以为她青年丧夫、中年丧子,已是命苦了,待看到秀娘母女跪在她面前痛哭求情,方知这世上没有最苦,只有更苦。
她心里同情秀娘母女,只这积善堂也不是她开的,还是得来请示东家。
明婳听罢范大娘的话,心下震动久久不能平息。
她从小在锦绣堆里长大,接触的都是光鲜亮丽与世间美好,像此等污糟事经过奴婢仆妇们的层层筛选,压根都不可能进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