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个话都说不清,徒生了一身腱子肉的胡奴。
裴琏对明婳挑选奴隶的眼光不敢恭维,淡声道:“你去厨房守着,药一熬好,即刻端来。”
“啊?”春兰磕磕巴巴:“那夫人这、这怎么办?”
这份糊里糊涂的傻劲儿,倒是随了她主子。
裴琏稍敛眉眼,道:“孤来照看。”
春兰还想再说,一对上主家郎君那威严沉沉的漆黑凤眸,霎时心肝儿打颤,连忙垂下头:“是、是,那劳烦郎君了,奴婢这就去厨房。”
裴琏站在床边,想到那丫头临走前不放心的眼神,还有她那句“劳烦”,莫名有些不虞。
床上躺着的是他的妻,难道他还会虐待她不成?
再看那衣裳半解,满脸汗热的小娘子,裴琏拿起药酒与巾帕,照着戴太医方才所说的法子,将明婳身上的衾被掀开,替她擦起身子。
“没事了。”
他擦去她脸上冷汗,见她只穿着件兜衣,又怕她着凉,干脆将人抱在怀中,边擦边哄道:“待会儿吃了药便不难受了。”
怀中之人仍是闭着眼,黛眉紧蹙,好似深陷噩梦无法挣脱。
魇着的人又不可贸然叫醒,裴琏心下沉重,只得尽快擦着药酒,减轻她的难受。
待从头到脚擦了一遍,明婳盗汗稍缓,但额头依旧滚烫,口中也时不时发出些无意识的嘤咛。
裴琏见她这般,一时也不忍撒手,又想到戴御医提及的鬼神之说——
他素来是不信那些的。
但倘若真有不开眼的脏东西纠缠于她,他也不惮于以皇室真龙之气护她周全。
不多时,春兰端来汤药。
裴琏让明婳靠着他的肩,拿着汤勺喂。
她虽魇着了,却并非毫无意识,还能喂药,只是药太苦,喂进去第一口,她当即皱了眉,直接吐了。
待到裴琏再喂第二口,她闭紧双唇,再不肯喝。
春兰在旁看着,急得直哭:“夫人您得喝药呀,不喝药病如何能好?”
虽然知道这丫头是关心,但裴琏实在无法忍受除了明婳之外的女子,在他面前哭啼聒噪。
“你去外头守着。”
裴琏漠然道:“有事自会吩咐你。”
春兰哭声一顿,却也不敢违逆,哽噎说了声“是”,便悄然退下。
房门再次阖上,屋内也重归静谧,除了萧萧晚风拂过江面,再无其他喧闹杂音。
裴琏胸臆间那份燥意也稍散,只是看着怀中不肯配合的小妻子,昳丽眉宇也不禁蹙起。
“明婳听话,吃完药孤给你糖吃。”
他说着又舀了勺,递到明婳的嘴边。
明婳脑袋朝他怀中偏去,仍是无比抗拒。
但这药是非吃不喝。
“若高热一直不褪,烧成傻子怎么办?”
“热……”
“热就吃药。”
“……”
裴琏又试了两回,最后一次明婳翻了个身,险些将药碗都打翻。
从来都是一堆人追在裴琏身后伺候,他何时这般耐心伺候过旁人。
见明婳人虽迷糊着,却一身反骨,犟得很。
裴琏脸色微黑,再看那碗温凉的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仰头灌了一大口,再撅着明婳的下颌,以口渡之。
明婳似是被苦到,挣扎着要吐,裴琏牢牢堵着,愣是逼着她咽了下去。
喂完第一口,他如法炮制,喂了第二口、第三口……
法子虽蛮横了些,但一碗汤药好歹全部喂了进去。
只明婳一张脸苦得五官都皱在一起,鼻尖也沁出汗珠,呜咽着:“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喝完明日就好了。”
裴琏本想将她放下,去倒杯茶漱口,但见她一只手牢牢揪着他的衣襟,终究还是没动。
长指拭去她鼻尖的汗,他脱了鞋,放下帘子,抱着她躺回床上。
“睡吧。”
他拍着她的背,哄孩子般:“不怕了,明早就好了。”
帐中光线昏暗,明婳只觉身上忽冷忽热,后脑勺也沉甸甸的,像是灌了铅水般往下坠。
她不知那种沉重感要将她拽去何处,也分不清这会儿是梦境还是现实,一会儿好像在船上摇摇晃晃,一会儿又好似掉进冰凉深潭,她不断地往下沉,往下沉……
陡然间,漆黑水底伸出一只白花花的手,一把拽住她的脚踝。
“松开,松开我!”
她拼命地挣扎,两条腿也狂蹬着:“救命,救命……”
可那只手始终不放,她的力气越来越小,意识也越来越薄弱。
就在她即将沉底时,面前蓦得一道白光亮起,一条尾巴伸到了眼前。
明婳惊愕仰脸,便见波光粼粼的水面之上,那只狐狸乜着她:“还不快抓住?”
她连忙抱住那毛茸茸的大尾巴,那尾巴力气无穷,带着她就往岸边去。
那只白花花的鬼手终是不敌狐狸尾巴,很是不甘地松开。
甫一上岸,明婳吐出一口水,便抱着那条尾巴,坐地大哭起来:“阿娘,阿娘……”
狐狸拧眉:“别哭了,鼻涕都抹我尾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