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小旭爸爸,给了我们很多钱,说他还会负责小旭之后所有的治疗费用……而且就算孩子最后没、没救回来,也会帮我们还清之前欠的债。”阿惠的声音越说越小,“他说你……你可能会有办法能救小旭,让我们去求你帮忙……他说,他只有一个要求,我们只需要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你都要去哪里、做了什么……”
谢萦深吸了一口气:“他还说过什么,你一口气说完吧。”
“真的没有了,姑娘,别的我真的什么都没瞒你。”阿惠急得已经要带上了哭腔,嗫嚅道:“他就是说……如果你主动问起他,就让我把所有事都告诉你……别的真的就什么都没有了,真的!”
明明说好了做完事就可以吃东西,可谢萦自己一口又一口地啃着桃子,并没有要喂鸟的意思,鬼车讪讪凑到主人身边,看到她难得严肃的脸色,又不敢叫出声。
挂了电话,谢萦从衣袋里摸出了那张名片,眉头微微拧起。
GabrieleLan……这还是个外国人?
谢萦把名片平放在桌面上,打算拍个照发给哥哥。虽然关于什么文艺戏曲协会她是一个字也不信,但既然是个有名片的职务,说不定能从中查出点什么来,总得先摸摸对方的底细。
……等等?
少女凑近桌子,仔细端详着这张小小的名片。
刚才在街上的时候天色昏暗,她看得不太清楚,现在在灯光下仔细瞧,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虽然她本人还没混到有名片的级别,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谢萦在大学里被拉去做过志愿者,见过各路老总的名片,那都是小羊皮,相当的有质感,设计也很精致。
可这块名片,字体加粗,蓝字红阴影,色彩极其浓艳,简直像十年前小学联欢晚会海报的风格,反正怎么看也不可能是兰朔那种人的作风。
而且,这个名片……怎么看怎么觉得单薄,纸质有点软,背面有裂纹,左看右看也不像是名片的用纸,反倒像是……
谢萦看着桌子一边摆的农家乐“自家散养溜达鸡”宣传单,心念微动。
时近午夜,农家乐里的麻将桌刚刚散局,老板娘趿拉着拖鞋,意犹未尽地回了前台收拾东西。谢萦走过去,问道:“咱们村里有打印店吗?”
老板娘才吃完毛豆,正剔着牙花,说那种东西村里怎么可能有。倒是店里前台就有一台用来打单子的打印机,她想借用的话,一块钱打一张。
老板娘并没有定期清理电脑桌面的习惯,各种文件乱糟糟地堆着,文件名杂七杂八,一眼扫过去,从里面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谢萦正心道自己可能是有点太疑神疑鬼了。然而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在最小化的窗口里,今日最后打印的那个文档还没关。
鼠标单击上去,少女顿时气得险些拍案而起。
一张A4纸的版面分成八块,每块上面赫然是两行花体字——
GabrieleLan,意大利华侨戏曲协会理事长。
谢萦终于意识到了名片上那股极具年代感的风格来自哪里,因为他就是现场用Word自带的艺术字排的版。
第7章 加官进爵6
农家乐提供的早餐是咸菜、煎饼和白粥,昨晚游客们麻将打得太晚,都还在酣睡,谢萦下楼的时候,除了店里的帮工,就只有兰朔在桌边。
谢萦目不斜视地走到餐桌边坐下来,把自己碟子里的青椒丝一根一根地挑出来扔掉,再把咸菜一根一根地铺在煎饼上,仿佛卷的是什么金丝银丝。
她这边专心致志地倒腾了三分钟,对面的男人适时含着笑意开口:“谢小姐吃不惯吗,我带了别的零食,要不然……”
谢萦根本不答话,又开了瓶营养快线,故意过了将近十秒钟,才抬头嫣然一笑。
“兰理事长今天打算去哪采风啊?”
“理事长”三个字说得字正腔圆,兰朔却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表情异常淡定。“准备去村子的傩戏剧院,找人聊聊。”
“是吗,”谢萦托着下巴,慢悠悠道:“那兰理事长,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啊?”
村剧院的杨主任五十五岁,十分热情,特意在村委的活动室接待了他们。除了卫生所以外,这是唯二装了空调的房间,墙上挂着红标语“听党话、跟党走”,还有一排“省级旅游重点村”的奖状。
兰朔普通话明明流利得能去考二甲资格证,结果和杨主任说话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发音也生硬,端的是一副国际友人的架势。
谢萦心道这假洋鬼子还有两幅面孔。没想到杨主任相当吃这一套,对待外宾拿出了一百二十分的重视。谢萦坐在一边听他们聊天,很含蓄地笑而不语。
武安县傩戏文化发达,具体到每个村子又各有不同。“捉黄鬼”起源是在几十公里外的固义村,但两村同在黄河流域,自古屡遭水患,演的剧目也相似。
那时候,正月十四里,全村人都要聚在村子西头,仪仗排列起来,浩浩荡荡地出发,游街驱赶黄鬼。
正月十五,三位鬼差齐聚在村子东头,请出阴间帝君。正月十六,在村子南边的阎王台,帝君把黄鬼剥皮闷杀,村民们齐声叫好,鸣一声三眼铳,放二十挂鞭炮,就表明黄鬼已被制服,来年黄河一定风平浪静。
“当然,从九十年代以后呢,咱们响应国家号召,移风易俗,破除封建迷信,大傩已经很多年不办了。”杨主任搓着手笑,“但仪式不办了,曲艺文化是可以传承的嘛!咱们村剧院,就是宣传这个传统文化,县里领导来视察的时候都给予了高度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