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朔微微抬眼，仿佛已经隐约预感到了她要说什么。霄却完全懵然，本能地反驳道：“怎么可能？你不是亲眼见过吗，当年……”
“你洗过衣服没有？”谢萦却从中打断了他，想了想，又摆了摆手，“算了，我也没洗过，我跟你形容一下。我们用肥皂来洗衣服上的油，是因为肥皂是一种乳化剂，可以让水和油彻底混合在一起。”
她幽幽抬眼：“生魂。生魂就是这个乳化剂，是人的血肉和生魂把黄泉与黄河水彻底溶在了一起，让我无法再对江河发号施令，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所以当年，崇祯一定要在这里掘开黄泉之门，因为近在咫尺的地方就有六十万人。当年开封城里的百姓，不只是我的陪葬，他们还是把炸药堆引爆的那根引线……在还没有吞噬任何一个人的时候，黄泉与人世之水是不能相溶的。”
少女抬手指向幕布上配殿的位置，“很巧，这座墓现在就在几十米深的水下。”
“在引出黄泉的同时，我们从这里把墓墙炸开一角，把外面的河水也一起灌进来。我们就在黄泉的源头，阴阳两世的水流之间还存在界限，幽冥之水无法接触你们，一定会直接冲向后殿。在它吃光那条蕴含妖力的龙身之前，河水里就是绝对安全的，你们就趁着这个机会带我哥哥快跑。”
霄后仰到椅背上，意味不明地点了点头，而兰朔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你们？”
谢萦点点头，笑了：“我不是说过么？我们就在前殿分开，你们去做这件事，而我一直往前走。”
男人的眉心立时拧紧，本能地想要提出反对，而她望了他片刻，无声摇了摇头。
“我去见兰若珩。”少女黑莹莹的眼眸中，仿佛隐约闪烁着某种光泽，“一旦正面对上，我们没有一点胜算，我得拖住他的注意，来给你们创造引出黄泉的机会……而且我也的确有很多话需要和他当面讲。”
第168章 月照高天2
2014年6月16日夜21:50。
疏星之间勾着一轮淡白的月亮，仲夏的夜空分外晴朗，寂静得没有一点声响。
泥沙都沉积到河底之后，黄河清澈澄明得宛如镜子，映着水渚间飘摇的树影。小浪底的坝体就在不远处，这样的建筑在眺望时不会觉得怎样，亲身站在坝后才能看出，那简直像是一堵黑黢黢的高墙。
谢萦站在船舷的栏杆边往下望：“这艘船上的人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
“只有一部分人知道，”兰朔说，“船员们应该都认为这是一艘鱼类科考船。”
黄河到底比三峡要麻烦一点，小浪底汛期严格禁航，兰朔就算能调来千吨级的船也开不进库区，只能换成这样规模的船。不过这样也有些好处，因为水库里本来就没什么船，他们甚至不需要申请航道限制，只要看住外围的游客和钓鱼佬。
这时船身上的探照灯正打向周围，附近并不十分黑暗，因为月光明朗，而且再往远望，还能看到跨河大桥上的灯光。
这就是黄河和长江的区别了，小浪底库区上窄下宽，坝后的河宽只有不到三公里，极目远眺，城市甚至依稀可见，并没有那种远离人类世界的感觉。
他们两个已经换好了潜水服，正最后一次清点所有装备，霄倒是无事一身轻，反正他已经是鬼了，也没法再被淹死一次。船舱里这时正在给工作人员分发夜宵，水库泄洪过后，正是鲤鱼最鲜的时候，鱼汤炖了几个小时，那股香味在甲板上都能闻到，可惜下水之前要空腹，不然谢萦还真想去吃上一口。
霄半蹲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看，九幽之主不常在人世行走，甚至还没习惯智能手机时代，看装备包里的这些东西自然格外新鲜。他正在里面翻翻捡捡，谢萦先不耐烦了，一指旁边盖着雨棚布的笼子：“别捣乱，没事干你就去旁边待着陪它玩会去。”
“这什么态度啊？现在是你在求我帮忙吧？”霄倒也没起身，只是嘴里小声嘀咕着“算你心情不好让你一回”。
兰朔清点完毕，把装备包拉好，这时耳麦里传来汇报的声音，是在岸上外围负责巡逻的小组，整个行动期间，他们会确保无人能够误入这片水域。
21：58，和船上负责维持通讯的小组对过表，兰朔拉了拉谢萦潜水服上的黑索：“救生索，同时也是备用的通讯线缆。我们分开以后，如果你面镜里的声学通讯设备损坏了，你可以尝试通过它来呼叫我们。”
“知道了。”
“如果我们没能会合，你需要自己回到水面，记得要怎么做吗？”
“看潜水表，分段减压上浮。”
“如果使用了权能，你要记得随时看生理监测仪表，一旦觉得自己可能要昏过去，就——”
“请求岸上回收我。”
已经重复核对许多次的细节，只是毕竟下水之后不就就要分开行动，兰朔还是怎么也放不下心。谢萦回答了所有问题，最后用力握了握他的手，似乎深深吸了口气：“你也一定要小心。”
两人正在那边面色凝重地对视，霄在一旁全无所觉，只突发奇想道：“哎，对了，我说……咱们这算是从事盗墓活动吗？不会有人来抓我们吧？”
“这个墓就是用来埋我的，”谢萦伸手一推，把他从船舷边推进了水里，同时平静地说完了后半句，“我回我自己的墓办事，我认为更合适的形容是‘回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