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自己的帽子和围巾摘下来，一边又把棉衣脱下来，随口答道：“橙汁就好。”
“哦，我记得你之前不喜欢喝甜的。”
我正要回答，她又打断说：“果然，人都是会变的。”
“你真的是没意思透了，陈煜。”她说，“我都给你流量了，你怎么不发挥呢，没有视频音频，你连个文字稿都搞不出来吗？”
她说话不给我一点喘息的机会，如同连珠炮一样齐齐发射。
“我去看王粲的父母了。”
“你这样要我怎么办，我本来都准备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了，结果你这个头阵都打不好。”
“王粲家很奇怪。”
“你知不知道，信息就是要你这种路人流出去才有可信度，你总不能让我自己雇个摄影师自己拍自己吧。
“我说王粲家很奇怪。”我努力地重复自己的观点。
“陈煜，你为什么要再出现呢？”
我正想说话，她又一次打断我。
“陈煜，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有时候像一阵风，想出现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
她说这话分明有几分凄凄切切的意思，有几分脆弱，却又像是我的错觉。
“你跟个神经病一样，这次为什么突然要找我？”她将烟掐灭，捻在烟灰缸里面。
我语塞。
我竟然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她。
我搜刮肚肠，也想不到一个要找她的理由。
我是想搞清楚当年的事实吗，不是的，因为我知道事实真相不是新闻所说的那样子，当年董媛并没有校园暴力王粲，反而是王粲一直针对董媛。
我是为了赚流量，赢得关注度而来的吗？也不是，我没有带什么偷拍的镜头或者录音笔，也没有开的想法，更没有在网上长篇大论分析的意图。
那么，你是为何而来？
想见你。
我只有这一个理由。
我踌踌躇躇，手中抱着杯子，说：“因为，想见你。”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来，为自己点火，翘起二郎腿，朝着空中吐了一口烟，重复说：“想见我？”
“嗯。”
“陈煜，你比当年还不会撒谎。毕业将近十年了，你说你想见我？”
我知道这个理由她不会相信，甚至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为什么不是从前，不是刚刚高中毕业，也不是大学毕业，而是出了这样的新闻才想见她。
新闻像是一个重磅炸弹，像是悠悠白云中一声惊雷，将平静的生活炸成碎片，之后我便想起了董媛，想见她，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但是我说了她也不会信的。
“我去了王粲家。”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又谈起了王粲，“她父母很奇怪……”
“你还记得叶亮吗？”董媛突然问。
那个名字恐怕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那是我年少时候的一个噩梦。
“记得。”
“那时候他们可真坏，我明明记得那节课是数学课，结果他们非说是自习课，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做出那种傻事。”
是的，那时候的董媛总是什么相信，像是刚刚从古墓中爬出来一样，对待外界总有她独特而我不能理解的方式。
但是我不懂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些。
“叶亮，还有一个男的，那男的叫什么来着？”
“我不记得了。”
我不想提起这个男生。
董媛点点头，兀自一个人沉浸在回忆里，说道：“不懂，那个时候，他们总是欺负他，让他去买东西，捎东西，甚至在宿舍打洗脚水，洗袜子，洗全宿舍的衣服，我当时就在想，为什么叶亮要这么听话呢？”
“可能是因为……”
“就是为了这样叙旧才来找我吗？”她吸了一口烟，吞云吐雾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见她浓烈的嘴唇。
“陈煜，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一点也不关心的人，你不仅仅是为了叙旧吧？”烟雾散去，她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嘲讽表情。
自从坐在她对面，她似乎就没有让我把一句话说完，处处打断，步步紧逼，非要从我嘴中得到她满意的答案。
她满意的答案是什么呢？
是我和外面那群网红、记者是一样的人她才甘心吗？
我与董媛的每一次见面，她都全副武装，将一根根刺扎在我心上，似乎每次看到我无措和迷茫的样子，内心就会发出满意的微笑。
我不知道她为何如此对待我
“王粲的父亲说不会放过你的。”
董媛将抽了一半的烟摁到烟灰缸中，烟灰碎掉，黏在玻璃上，要将晶莹剔透的玻璃染成淡灰颜色。
“嗯，这话他几年前就说烂了。”
刹那之间，隐隐的念头在我脑中浮现，董媛的一字一句在我脑中敲打，将含混不清的念头雕琢得越来越清晰。
我不敢问。
“自从王，王粲住院之后，他这种话就从没停过，当面说也好，电话说，成天发短信，我都习惯了。”董媛将不小心洒在外面的烟灰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净。
“明天他就是拿着刀站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吃惊。”董媛说这话时，明显打了一个寒颤，似乎他已经站在了面前。
你不怕他杀了你吗？我看向董媛，想问却是说不出口。
“我记得，那时候他带着他们一大家子跑到我们家打砸抢，我吓得都不敢说话，我爸也是，他也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