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自己的名字,心露跳了一拍,不知道她在日记中是如何描述我的。
“不是做题上学习苏放,是不要模仿苏放穿衣打扮和用的东西了。”
这几个字异常粗犷,字迹深深的嵌入白纸中,力透纸背,在下一页都留下丝丝墨迹,瞬间将我的世界染成一片黑色。
心中最深处最柔软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尖锐地刺了下去,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我看见在那几缕阳光之下,透着窗户的小小一片阳光之中,两个女孩坐在楼梯上,呼啦哗啦翻阅着卷子,认真地学习着。
那是苏放的卷子,我说苏放的公式和表达都很好,董媛应该多学习一下苏放的卷子。
我说苏放比我写得好,让董媛多学习一下。
我想起我当初看着她们将她围在墙角,想起当初大家说要让她长长教训,想起大家都看着,好像是在纠正一个做错事情的小孩。
我突然间有些窒息,胸前灼烧起来,像是要将我的心肺都烧得只剩下一片焦土。
原来一切都是我,我才是这个事情的源头。
我看着这几个简单的字,无法想象出董媛在无人知晓之处,在深夜中,在昏暗的光亮下,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的?
“收拾完了吗?”董媛一句话丢过来,将我吓得丢了魂。
我急急忙忙将本子扣下去,转身看她,鼻子有些发酸。
她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背对着我躺在床上刷手机。
“马上。”我回答,眼睛有些酸酸的。
我蓦然间想起,以前高中的时候董媛就将这黑本子视作宝贝,我曾经碰都碰不得,因此只看见过本子封面,从来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我立马这些本子随意地堆在了书中间,找了几本稍微大点的书扣在上面,好像我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只是口中抱怨道:“我懒得收拾了,你这书也太多了,都看了吗?”
我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
她毫不在意地刷着手机,一边回答我:“没事,这有什么的,书嘛,放在那我就开心。安全感,安全感你懂不懂?话说你不会感冒了吧?这年头感冒可不好……”
我看着她背对着我的背影,突如其来的酸楚再次涌上心头。
她对于自己的情绪一直隐藏得很好,在高三的时候,她的笑容虚伪,而且看不出一点点难过。
现在也是如此,她开开心心的样子,好像我们说过那件事情之后,那件事情就消失在她心里了。
外卖到的时候,她带好口罩,哼着歌趿拉着拖鞋去取了外卖。
她坐在床上盘着腿,将整个身子暴露在阳光之下,拿着手机往下划拉。
我想提起当年的事情,却不知道从何提起。
想了想还是决定自接伤疤。
这个名字已经在我耳边消失了太久,久到我忘记了还曾经有过那样子的一件事情。
“你还记得叶亮吗?”
董媛从手机中冒出头来,露出疑惑的目光,问:“记得,怎么了?”
我本意是让她打开话匣子说些什么,再自然而然转移到王粲身上去。她这般提问,却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是,想起来。偶尔,晚上做梦也会想起他。”
“别想了,都过去了。”她说。
说完之后她又继续低下头刷手机。
她不想接我的话题,并且敷衍潦草。
我想了半天,又提起另一件事情。
“董媛,我们去看心理医生吧。”
她几乎是从手机屏幕里跳了出来,脸上露出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要是不她理智尚存,我毫不怀疑她会冲上来撕烂我的嘴。
“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她嫌弃地说,“我又没病,你有病吗?”
“嗯嗯。”
不管怎样,就算承认我自己有病,我也想把她拉到心理医生那里看一眼。
她现在的样子,让我太不安了。
董媛做出一副我拉她去看心理医生就是要把她送进精神病院的架势,决绝地拒绝了我,并且表示我要是再提这件事情,她会毫不犹豫地将我赶出去。
但是我还是忍不住。
“董媛,你知不知道,有时候,问题是不会被看出来的,等到你觉得自己有问题的那天,一切就都晚了。”
董媛憋着一股气,眼睛转动着,似乎想着用什么话语才能堵住我的这种想法。
于是她笑着反问:“你是问叶亮那样吗?”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平心而论,其实那个时候他过得还不错,虽然对于,那个,那些男生有点讨好,但是看起来也还好,也没有人排挤他,没有人打他,或许打了?反正大家都不知道,也看不见。你是想说这个吗?你怕我死吗?不会的,陈煜,我不是那种看上去没有问题会突然寻死的人。”
“这跟他没有关系。”我手指摸索着,摸到桌角上,尽力找到一个支撑点,“你和他不是一回事,我是担心你……”
“陈煜,”她粗暴地打断我的话,却是陷入了沉默。
仔细想了几秒钟之后,她终于说出口。
“陈煜,你要是当初对他好那么一点点,说不定他就不会死。”
我愣住了,难以想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从来没有说出过这样的话。
瞬间,关于过去的事情铺天盖地席卷我的大脑,叶亮的眼睛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在那黄色叶子之下,我看见他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