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只好静静地望着她。
她也那样静静地望着我，突然就说：“秋天来了，你能闻到秋天的味道吗？”
我摇摇头。
我们二人半晌无话。
我摸着她略微潮湿的褥子，想到头发湿湿的叶亮，想到那天董媛被拽到厕所教训，心中猛地一颤。
“这是她们弄得吗？”
董媛摇头，微笑：“不是，真的是潮而已。”
她拉着我，带我去看她们的水房，里面挂着许多衣服。她找到她的校服，拉着我的手去摸。
“我们常年衣服不干，就这么凑活穿了。那天我洗了之后，着急用就更不干啦。”
她的样子很真诚。
“那件事情是我不对。”她说，“对不起。我不应该学苏放的。”
她突然间变得软软糯糯，声音轻轻的，像是说出来却又不想被我听到，或许也只是单纯地不好意思。
然而我确实有点厌烦，并不想听到她的道歉。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她的道歉异常刺耳，戳得我心中隐隐不快，可是却又说不清为什么。
“对……”
我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巴，说：“别说了。”
是真的不要说了，她的对不起让我芒刺在背。
她很听话地任我捂着她的嘴，吸了吸鼻子。
我看了眼手表，已经到了要下晚自习的时间了。
“我要回家了。”我说。
“陈煜。你手上还挺好闻的。”她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我心中却是一空。
“我走了。”我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我拉了拉校服的拉锁，将领子拉得高高的，拽起来遮住了下巴，鼓起勇气走了出去。然而我一踏进去那片黑暗之中，一脚踩空摔了一跤跌在地上。好像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顺着手背爬上了我的脖子，缠绕蜿蜒，要将我窒息而死。
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裤子，用力地摸了摸脖子，什么都没有。
教学楼下面是躲不过的坎。
我走到教学楼下面的时候，晚自习已经结束了。乌央乌央的女孩子从教学楼涌了出来，我就站在门口等苏放。
苏放见到我一脸惊慌，问我去哪了。
我摇摇头，说：“没事，心情不好出去逛了逛。”
苏放要再等上十五分钟等男生们放学，于是我们就站在门口等待着。我故意将脸对向教学楼的门口，看着楼梯，可是不经意间，眼角总是能瞟到那片空地。
满是落叶的，此时已经干干净净的空地。
“诶，你知道吗？”苏放突然跟我说，“叶亮今天从楼上跳下去了。”
我点点头，说：“知道。”
“为什么啊？”苏放疑惑，“为什么要跳下去？”
“不知道。”我说。
这时候男生们终于下了课，张淼及时出现在苏放的身边答疑解惑。
但是对于叶亮跳楼，他却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终疑疑惑惑地说：“不会和陈夏凉他们有关吧？他好像总是被欺负。”
“不过，至于吗？”张淼又自说自话地问自己。
“我也不知道了。”张淼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或许高三大家压力都太大了，听说衡水也每年都有跳楼的。”张淼这样说着。
我静静地走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他们讨论，仿佛说得是一件和我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想起当初急救车把他带走了，他是不会死的。
第36章 回忆：冷漠的班级和冷漠的家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董媛好像变得坚强了，并没有回家。早自习的时候我魂不守舍，总是向身后张望着，看着她睡觉的样子，心中空荡荡的。
教室的玻璃在那天就已经完全装好了，干净而又明亮，从中穿过一层层温暖的阳光。
班里总是在该吵闹的时候吵闹，在该安静的时候安静，时不时交杂着对于叶亮行为的讨论，大家依旧自己干着自己的事情，生活一片正常。
唯有我思绪飘忽。
苏放不知道我昨天是亲历者，对于我昨天陪董媛回宿舍异常敏感，
“陈煜。”苏放用少有的正经内敛的口气和我说话，完全没有玩笑，“你刚回来上课才几天？”
我在脑子里仔细地想了想几天，可是只要一思考，脑子里就都是叶亮的眼睛。
“几天，忘记了。”我说。
“你忘了你因为什么回家的吗？”
苏放突然间激动起来，我反而有些不知所措。我当然没有忘记，但是今天的事情和那天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
我的木然增添了苏放的火气，她闭着眼睛，紧抿嘴唇，碍于晚自习而什么也没说，转头拿起理综卷子，下笔刷刷，全是对我的怨恨。
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对于苏放而言，那算是一种背叛，我和她在面对董媛的问题上没有同仇敌忾。
那时候的我不懂苏放，也无心关心苏放，我只是惴惴不安，拿着笔装作认真写作业的样子，每一个白纸黑字落在我眼睛中，都是叶亮的白色眼球和褐色瞳孔。
我时不时看向窗户外面，希望班主任的脸会突然出现在那狭小的窗户上。
苏放虽然脸色不好，但是放学的时候仍然在等我。她只是显得有些怒气冲冲，依旧在和我说董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