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了。
答案是当然不会,堂堂太女,不会娶一个清白有染的男子,哪怕这个男子是她的青梅竹马,丞相之子,因为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贱民从水里救了出来,浑身湿透,所有人都看到了。
最后她没有杀宋瑶,而陆润之也嫁给了宋瑶。
青连规规矩矩行了礼。
司马怀瑾摆摆手,示意陈茗和青连一起回避,而她的视线始终落在陆润之身上。
青连神色复杂地瞄了一眼陆润之,接着和陈茗一起走出雅间。
司马怀瑾的视线落在陆润之华美的大氅上,笑了一下,“许久未见,子澈变了很多,好像变得畏寒了些,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吗?”
陆润之态度疏远而有礼,“劳殿下挂念,润之一切安好。”
那张俊美出尘的脸上一片平静,眼神平静无波,从小到大,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就连当初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贞洁,他的神色都没变过一分一毫,仿佛任何事情都激不起他心中的波澜,当初但凡他求求她,或许他们
都还有可能。
司马怀瑾掩下眸中一切情绪,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胳膊,将他往茶几前带,“那就好,快做吧,咱们也许久未见了,该好好叙叙旧。”
陆润之却不着声色避开她的触碰,“殿下,我的时间不多。”言下之意便是婉拒叙旧。
司马怀瑾给他倒茶的动作一顿,接着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从容道:“听子澈的。”
她的言语间透着一股熟稔与亲昵,作为皇太女,言谈举止之间对陆润之已经是极大的尊重与纵容。
陆润之微微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司马怀瑾拿出两本明黄色的奏折递给他,态度认真了许多,“你看看这两本折子。”
陆润之熟稔地接过,翻开,一目十行,神色渐渐变得认真,半响,他压下折子,看向司马怀瑾,“殿下有什么想法?”
司马怀瑾呷了口茶,手指在折子上点了点,“江南水患这事儿,我打算派工部水部的魏芷去,她经验丰富,在朝中颇有声望,也是母皇器重之人,并且不参与朝中党派之争,是个绝佳人选。”
陆润之听完点点头,“从各方面来说,魏芷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中规中矩。”
司马怀瑾听出他的言下之意,询问道:“不知子澈还有何高见?”
陆润之压下折子,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殿下,确实选魏芷不会错,但是你要考虑清楚,陛下将江南水患这一件事交给你到底是何用意?”
司马怀瑾:“自然是为了考验我。”
陆润之:“这是其一。”
司马怀瑾低头想了想,却未说话。
陆润之叹了口气,“其二是陛下也是在给您机会。”
司马怀瑾抬起头。
陆润之接着道:“给您培养自己势力的机会,选择魏芷固然没错,她是当朝老臣,经验与声望在那里,自是无人反对,但是她为人固执,您也知道她不愿意参与党派之争,所以定然不会站在您这边,您选择她,只能说明您会选择人,其他的并不能证明什么。”
司马怀瑾:“确实如此,那依润之之见,谁是最合适的人选?”
“魏芷曾经的门徒,孙芩。”陆润之毫不犹豫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似乎心中早有答案,“此人颇有才能,却郁郁不得志,一年前也曾投靠过殿下,只是当时殿下未曾应下她,如今正是时候。”
司马怀瑾却微微皱眉,“孙芩初出茅庐,恐怕不能服众。”
陆润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似乎胜券在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既如此,殿下可向陛下禀明,魏芷为主将,孙芩为副将,此次江南水患非同小可,殿下最好一同前往,方能彰显殿下对此事的重视。”
司马怀瑾恍然大悟,“孤明白了,多谢子澈指点。”
陆润之:“殿下抬举润之。”
司马怀瑾看着陆润之的面庞,有一瞬间恍惚,陆润之有经国之才,如果他是女子的话,定能成为一代明相,只可惜造化弄人,生错了性别,不过正因为他是男子,如今又嫁给了别人,她用起来才放心。
“那另外一件事……”司马怀瑾又翻开另一本折子。
两人共商国事,这种场景自陆润之十二岁起,不知发生了多少次。
陆润之少年老成,对政事颇有见解,司马怀瑾自从发现他这个天赋,就开始物尽其用,一旦有什么拿不准的就会问他,仿佛他是天生的政客,明明屈居于内宅,却对朝堂之事有着独到的见解。
从某种程度上说,从当今圣上开始让司马怀瑾接触政事开始,司马怀瑾靠着陆润之才一步步坐稳了太女这个位置。
两件政事商讨完,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司马怀瑾又请教了一些其他的事情,三言两语,陆润之就能抓住要害,提出问题的解决办法。
司马怀瑾感激涕零,“多谢子澈指导,怀瑾不胜感激,还望日后子澈能多多指点。”
陆润之眼神闪烁了一下,“殿下,润之已为人夫,恐怕不能如陛下所愿。”
如果不是这次司马怀瑾差人送信给他,言辞恳切,他不会出现。
司马怀瑾皱眉,言语不屑,“区区一个商户算什么,不用理会宋家。”
陆润之叹了一口气,黯然神伤,“殿下总要顾及润之的名声,我这样抛头露面总归影响不好,若是被母亲知道了……”
这话引起了司马怀瑾的重视,若是被陆丞相那个老古板知道了,后果很严重,“既如此,你便男扮女装,乔装打扮一下,用化名来见孤,就以孤的门生的身份,如何?”
陆润之笑了笑,“殿下好计策,既然如此,做事做完全,身份方面就多多劳烦殿下了。”
司马怀瑾呆了呆,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下意识地应了。
美人一笑,值千金。
陆润之站起来,“如果殿下没有别的事情,润之告退。”
司马怀瑾回过神来,下意识站起来,拉住他的袖子,喊了一声,“子澈。”
陆润之立刻抽回自己的袖子,看向她的神色微冷。
司马怀瑾愣了愣,脚下后退一步。
陆润之作揖,声音微冷,“殿下日后唤润之名讳便可。” 然后转身就走。
司马怀瑾愣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如果不是她的身份,他恐怕都不会见她,在他眼里,她从来都不如一本折子有吸引力,陆润之是没有心的。
她都如此,更别提宋瑶那个贱民了,更不可能入得了润之的眼。
第24章
陆润之重新覆上面纱,走出雅间,青连立刻跟在他身后。
陈茗从小跟在司马怀瑾身边,深知这位在太女殿下心中的份量,恭恭敬敬将人送下楼,望着陆润之出尘的身影,不禁扼腕叹息,只可惜,这样一位妙人,只能屈居于商户后院了,听说那宋瑶还是个不学无术的,真是天鹅配了个癞蛤蟆。
出了茶楼,陆润之去买了些笔墨纸砚,一趟下来,已近晌午,估摸着时间,带着青连回了府上,毕竟一个已婚男子在外面大半天,已是不合规矩,如果是不好说话的公爹,恐怕会生事。
谁知回到家中,叫来管家一问才知,李容竟是外出还未归,管家似乎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毫不意外,憨笑着对他说:“主君出去玩,可能晚上才会回来,少主君,咱们府上没那么多规矩,您见笑了。”
“管家哪里的话。”陆润之将人打发了。
富可敌国的家底,随意的一家人,似乎与主流家庭格格不入。
嫁进来之前,陆润之曾想过可能会面对复杂的后院,不好想与的公爹,以及不学无术的纨绔妻主,而今一比,倒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陆润之喝着茶,看着窗外屋檐上未消融的积雪,想起宋瑶说的,等开春了,在院子里种些花草,打发些时间。
青连从他见了司马怀瑾起,一直欲言又止,眼神时不时瞥向陆润之。
陆润之一直知道他有话说,只是未理睬,此时倒有几分兴致,“你想说什么?”
他的视线未落在青连身上,只看着窗外,声线淡淡的,青连却知此时公子的心情还不错,松了一口气,大胆问:“公子为什么去见太女?”
陆润之这才看向他,笑了笑,视线又落在窗外,目光深远,蓝天白云印在他眸中,像是倒映在深蓝的海面上,轻轻说了一句,“青连,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个后院。”
或许他嫁到宋府,是一个机会。
凛冽的风吹进来,青连打了个寒颤,他眼中是少年坚韧透彻的心性,和如冰雪一样干净的抱负,多年以后,那个青涩的小公子已经位极人臣,青连再也没有见过他如此干净纯粹的笑容。
果不其然,宋瑶今日回来更是比往常要晚些,陆润之已经用完了晚饭,她才带着一身寒意进了房间,哆嗦着凑近火炉烤火,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夜里忽然降温,估计又将迎来一波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