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被落面子,司马怀瑾也不生气,好声好气请他坐下,让下人上了茶,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润之,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陆润之道:“太女殿下,我已以身入局,还希望您放过我的母亲。”
司马怀瑾一顿,疑惑道:“润之,此话何意?我答应过你,从未刻意与丞相大人来往。”
陆润之未语,抬眼看向司马怀瑾,眼神沉静如水,却像大海般深不可测,仿佛能够看穿人心。
他的眼神与陆丞相如出一辙,洞悉人心,不怒自威。
司马怀瑾勉强在他这般眼神下保持镇定,此刻绝对不能露出丝毫慌张,叫他瞧出个端倪来。
陆润之已然看穿一切,若司马怀瑾没有企图拉拢母亲,母亲定然不会如此烦恼,七皇女那边同样虎视眈眈。
如今皇帝只认丞相为心腹,虽太女已立,但皇帝的态度始终隐晦不明,在这种情况下,陆丞相定是最有话语权的那个人。
司马怀瑾如今已经逐渐脱离掌控,陆润之觉得有必要让她清醒一下。
半响,陆润之放下茶杯,淡淡道:“太女殿下遵守承诺便好。”
司马怀瑾暗暗松了一口气,面上重新挂了笑容,“江南水患一事,多亏润之你的计策,母皇很是满意,只是还有一事,我实在拿不定注意,你来看一看。”
说着,她去桌上拿了本奏折,递给陆润之,“依旧是赋税一事,如今虽已取消各种税收,但又花费大笔钱财治理江南水患,国库早已亏空,有人上书又打起了赋税的想法,建议提高商人赋税。”
朝堂局势动荡,朝令夕改,长久下去,必会引起大患。而国库亏空,若边境小国来犯,恐无力抵御。
如今各路盐商、茶商、布商确实暴利行业,且商人地位低下,最好拿他们宰割,朝廷的人多半是打的这样的主意,无可厚非。
陆润之问道:“提高几成?”
司马怀瑾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事本来就已敲定下,她只是拿此事来试探一番他的态度,见他如此问,没有反驳,想来是并没有因为嫁到宋府而受到影响,于是道:“现下对商户各种税相加近三成,建议提升至四成。”
陆润之听到这个数字微微皱眉,四成税,未免太过苛刻。
若提高至四成的税,部分商人必然会奋起反抗,若朝廷镇压尚且可以处理,最严重的后果就是各大商行不堪重税,辞退大批员工,届时工商联合,很难收场。
凭司马怀瑾的才能,肯定无法处理这样的事情。
陆润之点头,“可。”
司马怀瑾彻底放心,道:“母皇已经派云青前往扬州,先对扬州的布商实行此策,看看反响如何。”
陆润之立刻明白,提高商户赋税之事,已经拍板叫定,皇帝已经挑选扬州进行实践,司马怀瑾此时拿这事来与他说,意在试探他的态度。
宋瑶前去扬州,为的应该就是此事。
除此之外,他最害怕的便是云青假意拉拢宋瑶,云青是皇太女的人,若宋瑶承了云青的情,母亲那边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
陆润之心思千回百转,面上平静道:“现在扬州情况如何?”
司马怀瑾一笑,“商户很配合,我打算去扬州一趟,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前去。”
这事如果办成,便是功劳一件。
陆润之淡淡道:“我不便与殿下一同前去。”
离开太女府后,陆润之的脸色便冷了下来。
司马怀瑾如今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已经开始私下小动作,甚至开始试探他,违背诺言。
若此人日后登上皇位,他、母亲、还有宋瑶多半不会好过。
目前司马怀瑾不敢对他做什么,是因为他手中还有她的把柄,日后可就说不准了。
当务之急,便是前往扬州。
希望宋瑶不要因为他们,卷入这样的斗争之中,扬州征收商户赋税一事必定以失败告终。
若是司马怀瑾是个不听话的蠢货,再换个人也无可厚非。
陆润之对青连道:“收拾一下,我们前往扬州。”
青连直接愣住了,“啊?”公子现在这么黏宋瑶了吗?才分开多久啊,这就要赶到扬州了。
“公子,扬州路途遥远,且冬日结冰,水路不通,恐怕一路多有折腾,怕您身体遭不住。”青连劝道。
陆润之道:“无事。”
青连知道他这么说,定是决定了,谁也无法改变,只是询问道:“可要给宋瑶休书一封。”
陆润之想了想,“不必。”
若告诉她,她肯定不叫他去,若不去,他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想起宋瑶,陆润之眼中滑过一抹暖色。
第49章
自那日与桑卿彦商定以后,回去第二天,就听到传闻,永昌布行由于赋税重的缘故,已经让纺织工人自行缴纳机户税,如果选择不缴纳,就要被辞退。
近些日子,由于机户税、城门税和其它额外税收的事情,已经有大批纺织厂的工人下岗,只是由于永昌布行和宋氏布行规模较大,所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但是大家也都清楚,这样一天终究会到来。
随后,宋氏布行紧随其后,同样发布通知,选择与永昌布行同样的方式。
现在扬州的布行都是同样的情况,比起其它布行纷纷裁员,永昌和宋氏这两大布行已经是非常仁慈的做法。
如宋瑶所料,工人并没有将怨气转移到他们两家布行上,而是十分庆幸永昌和宋氏布行还给他们保留了工作岗位。
一部分人决定离开布行,拿着赔偿款另谋出路,大部分人决定留在布行,选择自行缴纳机户税。
虽然工人没有怨恨永昌和宋氏布行,但是在同行悲惨经历的衬托下,就显得还可以接受。
宋瑶觉得现在情况没有达到她的预期。
恰好此时,桑卿彦送来了拜帖,邀她饭馆一叙,说是商量一下情况。
宋瑶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他想跟她商量情况,明明已经约定好各自分工,但考虑到桑卿彦目前是盟友,所以前去赴约。
约定的地方是一家私房菜馆,环境清雅安静,看得出来是一些达官贵族会来的地方。
宋瑶觉得这个地方有些过于私密,不适合她这种有夫之妇去见一个未婚男子,她洁身自好,对这方面有些敏感,比起吃饭,她觉得茶楼更合适一点。
来都来了,人家男子都不介意,她也就不说什么了。
雅间设在一楼,窗外溪水潺潺,在这冬日还冒着热气,像是温泉水,真是难得。
桑卿彦已等候多时,他今日穿了浅紫色长衫,比起红色,少了几分气势,多了一份儒雅,但宋瑶觉得他还是更适合红色,张扬明媚。
桑卿彦看到她,随意招呼了一声,努了努对面的位置,“你来了,坐。”
这熟稔的态度,倒是让人觉得两人是多年的好友。
宋瑶在他对面坐下,“桑老板好雅兴,这地方真不错。”
桑卿彦对仆人挥了挥手,示意可以上菜,转而对宋瑶笑道:“宋老板从京城来,什么好地方没见过,小小饭馆,能得宋老板赏识,它也值了。”
说着,他提起茶壶,给宋瑶斟了杯茶,动作行云流水,姿态闲散。
看样子,真的只是找她吃个饭,随意闲聊而已,她也不是万人迷,也不是人人都对她有想法,可能那日只是情绪上来了,毕竟那种场面被熟人看到,对男子来说还是有些难堪的。
宋瑶逐渐放下戒心,笑道:“桑老板这是抬举我了。”
桑卿彦皱眉,“你别一口一个桑
老板,听得我难受。”
宋瑶呷了口茶,觉得他性格大大咧咧的,倒不必待他如其它男子一般,忽然想起这几日在坊间听到的传闻,桑卿彦最初接手永昌号,手段狠厉,雷厉风行,谁敢惹他,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业界都暗暗称呼他为“桑爷”。
宋瑶嘴角携了一丝笑意,语气带了点玩笑,“那我叫你什么,桑爷吗?”
桑卿彦挑眉,嗤笑一声,“行啊,你便称呼我为桑爷吧。”
“得嘞。”宋瑶从善如流,看到他杯子里茶水空了,礼尚往来地给他舔了茶,“桑爷,小的伺候您喝茶。”
“贫。”桑卿彦笑了笑,承了她的好意,问道:“那我唤你什么?”
宋瑶道:“叫我宋瑶就行了。”
桑卿彦举了举杯,“行,宋瑶。”
这么一玩笑,两人之间的距离感都消散不少。
说着,饭菜已经上来了,全都是本地著名菜品,想来是经过细心安排的。
两人边吃边聊,禀退了下人。
桑卿彦道:“我这边已经按照约定推行你说提的策略,目前约有十分之一的工人选择离开,其余全部留在纺织厂,选择自行缴纳户税”
宋瑶问道:“工人们的反响如何?”
桑卿彦:“略有抱怨,但更多是庆幸自己能够留下,其它纺织厂是直接将人辞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