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琴看着她们就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到底是新婚燕尔的小妻夫,视线跟黏在彼此身上了一样,这二位分开的时候,都是少年老成的性子,在一起的时候才看得出来还是少年心性。
吃过饭后,宋瑶便带着孙琴去纺织厂,如约带上了陆润之。
马车上,宋瑶懒洋洋地歪在陆润之身上,拉长了语调,“不知夫郎与为妻一同去纺织厂是想知道些什么呢,为妻都可以告诉你。”
陆润之推了推她,却发现她跟牛皮糖一样,根本推不开,有些无奈,索性任由她靠着,“不用,我自有我的考量,你只管忙你的便是,不用理会我。”
“哦?”宋瑶调整了姿势,在他身上蹭了蹭,“那好吧。”
两人想贴着,陆润之觉着什么东西咯在他们之间,便伸手去摸,是她腰间的一块玉佩,只不过这形状他好像从未见过,便拉出来一看,果真是他没见过的。
这玉佩晶莹剔透,一看就是上好的玉,非富即贵的人才买得起,只不过这样式像是男子的。
陆润之看她,问道:“这是谁的?”
宋瑶一顿。
陆润之眯了眯眼,“桑老板的。”
他的语气笃定,已经猜到了。
宋瑶明明光明正大,此刻却有一丝心虚,她不由得直起身体,摸了摸鼻子,承认道:“的确是桑老板的。”
下人怎么把这个玉佩给她戴上了,许是以为这是她的。
她一个已婚女君,带着未婚男子的玉佩,确实不太好,虽然这玉佩她赢得光明正大。
陆润之捏着玉佩,不说话,却满眼
写着:你给我解释解释。
宋瑶清了清嗓子,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心虚,“与桑老板打了个赌,赢的。”
显然这个时候多说多错,尽量言简意赅。
陆润之眯了眯眼,显然对这个有些敷衍的答案不满意。
宋瑶睨了一眼他的神色,继续硬着头皮补充细节,“就是那日,我俩在茶楼喝茶,碰巧看到楼下百姓游行示威,便打赌税务司什么时候找我们两家布行,赌注是两人身上最值钱的东西,然后我就赢了他的玉佩,只是一个普通的玉佩罢了,不代表什么,许是下人以为是我自己的玉佩,今日穿衣的时候便给我戴上了。”
这才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陆润之抿了抿唇,“你还跟他喝茶?”
宋瑶就知道还有这茬等着自己,忙道:“碰巧遇到的,便拼了个桌,怎么着也是生意上有所往来。”
陆润之又不说话。
宋瑶知道这是接受了她的解释,就差哄一哄了,于是便将人往怀里搂了搂,“我与桑老板只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你也知道,这玉佩不日我就还给他了。”
陆润之本就没生气,只是喜欢她哄着自己,想她多哄哄自己。
宋瑶却忽地想起了什么,松开了他,背对着他坐着,忽然生气了。
陆润之愣住了,不明白她这是闹得哪出,“怎么了?”
宋瑶幽怨似的瞥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假装抹了抹眼角,“郎君真是好生无理取闹,我不曾与你计较什么,你却总抓住我不放。”
陆润之仔细想了一下她在说什么,毫无思绪,“你在说什么?”
宋瑶坐过来,面对着他,“你且说说那日在库房里给你的书房挑选字画,那副字画你为何不让我打开?”
陆润之懵了一瞬,“哪幅字画?”
宋瑶眼里的幽怨和伤心都要溢了出来,“就是那副,是不是你前未婚妻送与你的,有些事我不说,不代表我真的不在乎,只是偷偷藏在心里,表面装作不在意罢了,我自知身份低微,比不上你那前未婚妻,也不敢追究是是否还惦念——”
眼瞧着她越说越离谱,陆润之听不得她说这些,便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唇,无比认真地解释道:“那副字画的确是司马怀瑾赠与我的,不知怎么混在我的嫁妆中,不小心带了过来。司马怀瑾自是出身较好,却也只有这点好了,无论是我嫁与你前后,与她都是没有任何感情,那副字画早已被我扔掉。”
宋瑶眨了眨眼睛,方才自然是演的,她想要的是夫郎与她撒撒娇,却没想到他这么认真地跟她解释,真是哭笑不得。
两人贴的极近,近得陆润之眼里都是她的倒影。
“你不许再这么说自己。”他顿了一下,神色无比认真,“我会很难过。”
宋瑶弯了弯眼睛,忍不住笑出声,肩膀一抖一抖的,她真的很想继续演下去,但是他真的好可爱哈哈哈哈哈哈,叫她不忍心再逗他。
瞧她这幅模样,陆润之立刻知道她又是在逗自己,眼中闪过羞恼,在她肩膀上砸了一下,气得背对着她。
宋瑶从身后环住了他,眼中净是笑意,教他道:“以后如果遇到这种情况,你只与我撒撒娇就好了。”
陆润之玩着她的手指,“你喜欢会撒娇的?”
这是个送命题,宋瑶从善如流地回答:“我喜欢你与我撒娇。”
陆润之耳尖一红,半响,才道:“我不会。”
“那我教教你。”宋瑶笑,“那我教教你,你下次就说,姐姐,不要生我气了。”
陆润之动作一顿,脸色闹了个通红,他可是比她要大了一岁的。
宋瑶捏了捏他的手,“学会没有。”
陆润之没说话,转过身,将脸埋进她怀里。
宋瑶诱惑他,“真的,我不会骗你,这招对我很好使的。”
陆润之:“怎么个好使法?”
宋瑶:“无论我多么难过生气,都会原谅你的。”
陆润之不说话。
宋瑶捏了捏他的耳朵,“听到没有。”
“……”
两人闹了一路,终于到了纺织厂。
宋瑶对他道:“今日有重要合作商接待,你要与我一起吗?”
陆润之:“不用,你忙你的。”
宋瑶:“让孙姨带你转转吧,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她。”
陆润之笑,“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说罢,宋瑶便离去,留下孙琴与他,特地交代孙琴,没什么可避着他的。
等宋瑶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孙琴毕恭毕敬地问陆润之,“少主君,老妇带您到处转转吧。”
不与少家主在一起时,少主君身上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气质,加上他出身高贵,在孙琴眼里等同于高官家属,在她们这些商人眼里,面对官员时,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她便不自觉恭敬了起来。
陆润之:“劳烦孙姨了。”
孙琴:“不敢。”
孙琴带着陆润之参观了纺织厂,比起之前,纺织厂的工人少了一些,但是规模在扬州城内依旧是数一数二的,养活看许多本地人。
陆润之:“机户税、城门税这些加起来,占了利润的几层?”
孙琴叹了口气,道:“不止机户税、城门税,还有其它乱七八糟的税收,算上材料、人工成本,在这种情况,布行已经是入不敷出,也不知可以撑多久,实在不行,只有放弃在扬州这里的生意了,原本这里的小户布匹生意就倒闭了大半。”
陆润之:“若是缩减成本呢?”
孙琴摇摇头:“缩减成本只考虑缩减工人数量,其它材料不可轻易缩减,像我们与永昌布行都是老牌字号,做生意的要讲究诚信。”
陆润之点点头:“带我去账房吧。”
孙琴犹豫了一刻,又想起宋瑶交代的,便应了,心道少家主可真宠少主君。
账房内,书桌上还摊着宋瑶未看完的账本,算盘也仍在一边。
陆润之走过去,随意翻了两页。
孙琴悲观地叹道:“少家主自从来了扬州,除了第一日,便没有好好休息过,不是在为了税务司的事情奔波,就是在核对账本,眼下税务司已经下了死令,怕是无力回天。”
陆润之坐下,接着宋瑶的账本看了起来,对孙琴道:“你有事的话,且去忙吧,不用留在这里。”
孙琴:“欸。”
她退出了账房,泡了壶茶端了进来,一眨眼的功夫,陆润之手边的账本已经少了两本。
孙琴奉茶过去,暗暗惊讶。
陆润之放下账本,接过茶,“有劳孙姨。”
“少主君客气了。”孙琴夸赞道:“您可真是少家主的贤内助。”
陆润之笑了笑。
过了会儿,孙琴被一位纺织工叫了去,账房内只剩下陆润之,他看了几本账本后,大致理解了纺织厂的运作模式以及营收构成,的确如孙琴所说,布行几乎是入不敷出,现在只是在强撑着,等待转机。
这样看下来,布行并不是暴利行业,按照常规思维,若真是为了充盈国库,拿布行开刀并不是一个最佳选择,其它烟、酒、茶、盐呢?
原因只可能有一个,做布匹生意的,上层关系不够过关。
官商勾结,多半发生在暴利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