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又觉得他实在是太瘦了点,靠在她身上,轻如羽毛,这人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
“对不起。”
陆润之又重复了一遍,只是这次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似的,发紧,又似乎带着一丝哽咽。
宋瑶垂眼看去,看到他低垂着头,垂落的头发掩盖了他的神色,只是紧紧攥着她的袖子,指节都已经泛白,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
宋瑶想了想,不懂他为什么道歉,只是觉得他分外的难过,不由得放轻了声音,“怎么了,为什么道歉?”
陆润之听着她像以前一样温柔的声音,内心一阵酸意涌上来,瞬间红了眼眶,他轻轻摇了摇头。
宋瑶拍了拍他的肩膀,猜测他大概是因为今天给她添麻烦而道歉,便道:“你不必道歉——”
忽然,她的话语顿住,低头看去,湿润的泪珠啪嗒啪嗒砸在她手背上,无比滚烫,滴在她手背上,像是被开水烫到了一样。
宋瑶愣住了,察觉到他现在伤心极了,不知为何情绪忽然急转直下,像是他的世界忽然崩塌了,他不是没在她面前哭过,只是这一次给她的感觉真是绝望了。
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事。
宋瑶的手指动了动,像是出现了幻觉,被眼泪砸到的皮肤隐隐作痛。
她想,若是一个人的眼泪可以牵动她的情绪,除了陆润之,再也没有别人了。
活了两辈子,自然是随心最重要,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左不过事情麻烦了点,也算是她无聊生活的一点调味剂。
宋瑶轻轻叹了一口气,再他面前蹲了下来,这才看到他的眼眶红得跟兔子一样,眼泪跟决了堤的水一样,啪嗒啪嗒直往下掉。
“怎么了这是,是不是谁欺负你了?”
宋瑶伸手擦了擦他的眼泪,谁知越擦,眼泪流得越凶。
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本来强忍着眼泪,大人一来问,满腔的委屈便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倾泻而出。
隔着一层模糊的泪水,他看到她蹲在他面前,神色跟语调都无比温柔,他更加难过了。
他从没想过要与她分开,这些年,都是想着等他做出一番成绩,便辞官去找她,也算是没有辜负她的一番心意,抱着这个想法,他坚持了一天又一天。
哪怕是重逢后,她曾多次拒绝他,他也未曾想过放弃。
只是今天,在意识到她真的不喜欢被打扰后,他才有了放弃的念头,或许爱一个人不该这么自私。
可是,怎么办。
只要一想到放弃,一想到离开她,以后的生活都没有了她的影子,想到她会和其他男子成亲生子,琴瑟和鸣,厮守一生,就像是有一把刀子生生剖开了他的整个心脏,让他穿不过来。
他也想像她一样,潇洒地,笑着跟她说再见,祝她前途坦荡,快乐无忧。
他做不到。
他是一个自私的人。
“对不起……”
陆润之哽咽着,声音支离破碎。
他一直不断说着对不起,宋瑶意识到事情可能与自己有关,声音柔和,“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
陆润之摇了摇头,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对上她的视线,红红的眼睛,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歉意,“不……是我一直以来打扰了你……对不起……”
他像是一个意识到自己做错事情的孩子。
宋瑶顿住了,顿时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原来是为这事,比起上辈子那些追求者做出的疯狂的事情,他这实在算不上打扰,到底是顾及了男儿家的矜持。
宋瑶笑了笑,“算不上打扰,你不必苛责自己。”
“宋瑶。”他红着眼睛,声音带着哭腔,忽然郑重地叫了她的名字,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我辞官的话,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宋瑶被他这孩子气的话逗笑,“你在说什么傻话。”
她又一次拒绝了他。
陆润之觉得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听到她的话,却还是能挤出来,他已经没有力气掩饰任何情绪,浑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了,反正已经这样了,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抹的眼泪,深吸一口气,“对不起,宋瑶,以前是我打扰你了……你再给我一封休书吧,我们签字后,需要交给官署,才算正式解除妻夫关系……”
他本来话语还算冷静,越说到后面,语速越快,声线愈发颤抖。
他以前仗着宋瑶不懂和离的流程,故意撕了她给的和离书,后来为官后,便用身份令管婚姻的官员隐藏了他与她的妻夫关系,幸运的是这么些年,她再也没有打算娶过正夫,他曾为此事开心许久,只是如今却意识到,她身边不需要任何人。
这件事情宋瑶的确一开始不知,她以和离便像电视中写封和离书就可以了,却不知还要去官署登记,后来在扬州时目睹一堆妻夫和离,才从桑卿彦口中得知。
当时她便想起这件事,便问桑卿彦,若是夫郎不同意和离怎么办。
女子为尊的世界,自然是女子享有婚姻决定权。
桑卿彦道:若是夫郎不愿意,妻主可向官署递交休夫书,单方面解除姻亲。
她当时记下了,想着择日去官署查一查自己的婚姻状态,后来却抛之脑后,没放在心上,又或是觉得没关系……
直到今日他提起,她方才想起此事。
“这些日子,给你添麻烦了,我先回去了,以后不会再打扰你,和离书你派人送到陆府就行,我会和跟官署说明情况,再见……以后希望你……得偿所愿……无拘无束……”
他的眼泪掉的很凶,说话的时候不敢看着她的眼睛,别开视线,似乎担心自己会反悔一样,他说完,立刻起身,想往外走。
只是在起身的一刹那,眼前一黑,双腿发软,天旋地转,便没了意识。
宋瑶接住了他,若是这么让他走了,她怀疑不久后便会收到丞相大人病逝的消息。
不知道他胡思乱想,想明白了什么,得等他醒来,与他说清楚。
宋瑶将他放在穿上,盖上被子,给他擦了擦脸颊,又将老大夫叫了过来。
老大夫一摸陆润之的脉象,气呼呼道:“都说了需要静养,切忌心绪起伏过大,怎么回事,你们小两口在上演什么戏码?”
宋瑶虚心受教,又让大夫开了静心安神的药,命人熬好,给陆润之喝下。
这人惯是会自虐的。
宋瑶望着床上的人,给他掖了掖被子,摸了摸他的头发,轻轻叹了一口气,都瘦成纸片人了,连哭都承受不住,也不知道多久可以养回来,她本意是希望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是如今,若是他做官做得不开心,不做倒也罢。
吃了药,在药性的作用下,陆润之这一觉睡得很沉,又或许是潜意识想长眠下去,他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还未醒来。
宋瑶有些担心,第二天晚上,又叫来了老大夫。
老大夫瞧着床上的人面色惨白,呼吸清浅,皱起了眉头,对宋瑶道:“你多跟他说说话。”
宋瑶心下沉了沉,便依着大夫的话,多跟他说了说话。
云岫在一旁瞧着少家主悉心照料陆润之的模样,一夜未眠,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或许在得知那男子就是少家主的前夫郎时,就没有任何机会了。
第三日,陆润之终于醒过来了。
宋瑶松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陆润之一醒来就看到了宋瑶在床边,他灰暗的眼睛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泯灭,他别过眼睛,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宋瑶从袖中掏出叠好的纸,微微泛黄,递到他面前。
陆润之扫了一眼,眼眸颤了一下,以为是和离书。
“你放在旁边就好。”他无声地说。
宋瑶道:“不打开看看吗?”
陆润之喉咙发紧,泪意涌了上来。
“这是你走之前写的。”她又道。
第92章
“这是你走之前写的。”
她道。
陆润之的瞳孔猛地瑟缩了一下,他猛地抬起眼,望向宋瑶,目光怔忪,眼中布满了不可置信,他以为,他以为她把这封信扔了……
他以为她早就不在乎了。
眼前这张纸整整齐齐地叠着,微微泛黄,但是他就是认得,这就是他留给她的那张。
像是溺入深海,不见天日,呼吸被挤出身体,即将窒息而亡的时候,被一双温暖的手从地狱地边缘拉回,得以重见天日。
他颤抖着声线,气若游丝,“你……还留着?”
宋瑶笑了笑,直接道:“一直留着。”
陆润之几乎又要掉下眼泪来,那颗自重逢以来一直忐忑不安,焦躁不安,悬在空中的心终于落了地,浑身像是被注入生机,只觉得重新活了一次,他有许多话想问她,但是一时不知从何问起,只是从被窝中伸出手,接过她递过来的信纸,问她:“你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