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日下来,一口水也顾不上喝。只要想到冯芷凌现今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被人如何对待,他便觉心头一股横冲直撞的怨怒将要压抑不住。
分明最怕连累她,却当真还是连累了她。
陆川也知言语苍白,只能沉默地拍了拍他的肩。
果然还是不成家的好,成了家便有了软肋与顾虑。
“我先回宫一趟。”陆川道,“若能见得圣上,就将情况先禀报上去。还有娘娘擅自出宫一事……”
嵇燃道:“辛苦你。若圣上怪罪,还请子川多为娘娘与我解释。”
他不怕被圣上责备,只怕有事耽误找冯芷凌的进展。
陆川道:“自是应当。”
他转身出去。才走几步,迎面撞见一个眼熟的人。
“宁大人。”他略抱了抱拳当做招呼,“有事来寻嵇将军?”
此人与嵇燃的些许恩怨,他亦知晓一二。见宁煦神态焦急的样子,对他的来意已略猜到几分。
陆川对外的身份是养心殿禁卫……宁煦只见过他一次,对陆川的脸有些印象,却一时没想起他究竟是谁。
陆川也没管他,抬抬手便走了。
听说宁煦上门拜访,嵇燃并不想见。但他奔波一日,疲倦茫然,无处使劲,连避这探花郎的心思都淡了。
他干脆往外走去。
没得主子吩咐,门房没敢放宁煦进去。不仅如此,门口还有队列候命的嵇燃下属,一见宁煦,便想起将军曾给他们看过此人长相,说过若此人出现要格外留意,便忍不住暗中盯着他一举一动。
宁煦浑然不觉那些视线。
他站在府门外等回音,恍然想起上回也是这样,自己一个人踱步到将军府附近,却正巧撞见一同回来的夫妻二人。看若若下车前同嵇燃那亲昵的样子,想必成亲后双方是感情极好的。
他见那一幕,只觉妒忌万分。可还来不及梳理自己的心情,冯芷凌却先开了口,喊嵇燃“夫君”。
这称呼,本应该唯他所有。
嵇燃走出家门,眼前果然是这个令他不喜的探花郎。
第128章 诓诱:局难破多谢宁大人热心肠
“宁大人有何贵干?”嵇燃问。
宁煦:“来者是客,堵在门口说话不妥当罢?”
“正好有事外出,实在不得功夫接待贵客。”嵇燃淡淡道,“还望赎罪。”
宁煦绷着俊脸。若非心急于若若的情况,他绝不会自己主动上门来讨没趣。
“宁某此番有事,特来求见您夫人。”虽知冯芷凌不在,宁煦仍然故意这般,“请将军帮忙引见。”
嵇燃眼神愈发冷冽,极不友善地盯着他。
外男怎敢堂而皇之要他引见内子?这本就于礼不合……更何况对面是仗着梦中有缘、对若若贼心不死的探花郎。
“此时不方便。”他最终还是压下心中厌恶与蠢蠢欲动的杀意,“请宁大人回罢。”
“这不便,究竟是将军不肯,还是不能?”宁煦道,“嵇府的事我亦知晓一二,将军当务之急,可不是在此冷落我宁某人。而应尽快寻求线索,找到您想找的人才是。”
若若失踪一天而已,宁煦竟已收得风声?
这倒也不奇怪。自从发现冯芷凌是为歹人蹲守掳走,他便将能动用的人手人脉皆动了。要派人查找,自然不可能将夫人失踪的消息隐瞒得天衣无缝。
只是旁人来催促、指责,他嵇燃能接受;若这人是宁煦,便不由叫他心中不快。
“看来宁大人耳目通达。”嵇燃道,“此事不劳您费心罢。”
见嵇燃抬步要走,宁煦急忙上前阻拦:“慢着!我有话要同嵇将军说。”见嵇燃皱眉不耐,脚步毫无停留之意,宁煦只得将诱饵抛出,“嵇将军不想知道是谁带走若若吗?”
这话惹得嵇燃转身大步逼近宁煦身前。
他浓眉拧成了结:“谁?”
宁煦道:“嵇将军要想知道,请随我来。”
嵇燃毫不犹豫地答应。
身后亲卫下意识要跟上他,宁煦便停下脚步。
嵇燃挥了挥手,没允亲卫随行。仅凭一个宁煦,还不够格将他如何。
待到一旁僻静开阔些的去处,宁煦才接着开口:“难得将军肯信我,宁某便直言罢。不知将军是否派人去宫中查探过?”
这个问题却有些敏感。嵇燃自然有趁夜潜入探查的本事,此举却并未得到宫中准允。除了一个陆川刚刚才得知外,旁人都不敢妄自揣测他敢行如此冒险之事。
宁煦忽然来问,便有些可疑。
嵇燃并未正面答他,只道:“事发突然,特地求了宫中派人手相助。”
宁煦闻言,以为他言下之意是宫中情况已经了解过,便道:“实不相瞒,我有些怀疑是三殿下……”
他才和李成哲的侍卫闲聊那一通,转头愈想愈不大对。李成哲同嵇燃的龃龉,他入朝后也偶然听过一二,徐侍卫又说三殿下还在借机追查此前离奇不见的歌姬,更叫他觉得李成哲是个恋慕美色之人。
他对冯芷凌的了解,大多限于自己梦中那个贤能安静的宁夫人。既然冯芷凌的经历与性格不大会与人结仇,那恐怕便是旁人来招惹了。
听宁煦说自己或有线索,嵇燃本是精神一振。没想到他的怀疑对象,居然是暂时已被排除怀疑的李成哲。
正要开口时,面前宁煦又话头一转:“也未必只有他。先前二皇子殿下在宫中追
着若若而去,他的态度也有些奇怪。这位殿下行事粗直,或有可能不顾礼法贸然对臣子家眷动手?”
宁煦想起李鸿越在御花园中,待冯芷凌亦步亦趋的殷切样子,一时难以分辨究竟哪位皇子的嫌疑更重。
他是急切无法,为获得更多消息不得不上门来找嵇燃。若不提供些有价值的信息来作交换,想必嵇燃一定不会肯告诉他相关的进展。
他仗着自己一点胡乱猜疑主动来问。本以为嵇燃可能会嗤之以鼻,却见对面这男子闻言沉思起来。
莫非……他的怀疑方向是对的?
宁煦胸口心跳剧烈,不敢置信。见嵇燃沉默不语,急忙在他反应之前继续开口:“若嵇将军不便入宫打听,我亦可设法帮助。”
嵇燃哂道:“多谢宁大人热心肠,暂时不必。”
宁煦提及李鸿越,才叫他想起冯芷凌也说过二皇子那次有意招惹,十分奇怪。且二皇子的声音,与她从前在山寺间听过的密谋之人一模一样。
那座山寺,好像就在京郊偏远些的位置。
思及此,嵇燃便待不住了。
如今上京城内甚至宫中,都已叫他明里暗里尽力搜查过,仍是寻不到冯芷凌一丝可能踪迹。宁煦说到一半时语气飘忽,嵇燃已怀疑他在使诈,但借宁旭言语,倒当真有些许启发。
那座山寺僻静,少有人知。若李鸿越一年多前就知道那个地方,曾在寺中同人深夜密谈,那儿或许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
“姑娘,您这两天浑没吃几口东西。”
雪蔷端了新鲜的饭菜上来,见先前放着的纹丝未动,无奈道;“您可有想吃的,尽管同我说呀!”
冯芷凌躺在床上恹恹:“不必麻烦你了。我心里不舒坦,吃不下去的。”
雪蔷知道她是刻意,却也无法对付。冯芷凌头夜就没用膳,也不饮房内的茶水,她早上来伺候的时候还不知道。后来端了点心上来,劝她千百遍也未尝一口,实在束手无策。
下去同看守的小厮一打听,才知道自从人关进来,就几乎没沾过任何吃食。
这样下去怎么可以?殿下虽叮嘱过她,留住此女是有旁的作用,万不可将人放走了。可殿下也说过,千万要小心些伺候着,不许人磕了碰了伤了之类。
这要是几天不吃不喝,闹出病来,该算谁的责任?
雪蔷想了想:“您待如何,心情才能好些?”
冯芷凌道:“我便不说了,何苦为难你呢?”
雪蔷失笑。
她站到冯芷凌床边:“听殿下交待过,姑娘从前也来过这儿,想必识得下头道路与景色。雪蔷带您出去略透透风,您不要乱走免得在荒芜处跌伤了,可好?”
冯芷凌不料她竟敢出这样的主意,有些狐疑:“二殿下不会因此怪罪雪蔷姑娘罢?”
雪蔷笑道:“这点主,雪蔷还是能做的。”何况,二殿下早就细致地同她交待过了。
她弯腰替冯芷凌拿鞋:“要是这样能叫姑娘心情好几分,回来吃点儿东西,雪蔷自然是乐意的。”
这便是交换的条件了。
冯芷凌被憋在小房间里两天,任由雪蔷给她找了再多解闷的小玩意儿也受不了。对方此刻提出这样的条件,当真是无法拒绝。
况且,她也想下去看一眼自己曾经待了两年的地方。
终于出得房门,冯芷凌刹那便觉神清气爽。此处幽深宁静,如不是为人所困而是自己在此平心静气,当真是个极其适宜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