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芷凌哭笑不得。
“那将、谨炎哥哥去吧,多谢好意,东西芷凌就先收着了。”
嵇燃回头往自己的正房那头走。
夜色中没人看见嵇燃耳廓微红,他的心声亦无人知晓:
看来送些女子的喜好之物,应是送对了。
*
次日果然有位老师傅,挟着箱子上门来访。
冯芷凌本想接待一番后,再借口自己没有看中的样式,请老师傅回去。不曾想,老师傅带来的图纸与样品,竟能令见多识广的冯芷凌也看直了眼。
“老先生这手技艺,真是巧夺天工。”冯芷凌一样样看去,由衷赞叹。
老匠人带来了三支此前打好的金簪花,与数张各色首饰的式样图纸。东西在桌上一铺开,冯芷凌便站住挪不动了。
金簪实物或图上样式,都精美异常,雕画栩栩如生。其中有只细金簪不足一掌长,首端寸许宽的花钿却是近千数掐金丝捏作云蝶四五,或展翅或憩息,碎金璨灿,灵动错落,犹舞眼前。
这样手艺的匠人,居然只在这偏僻小城名不见经传。
老匠人见冯芷
凌与紫苑啧啧赞叹,得意道:“老朽不才,不过学技五十年来,日日照着花月蝶云景物作掐金丝打样子,没一日懈怠,因此熟能生巧罢了。”
“如此毅力,难怪工艺精湛入神。”冯芷凌轻碰了碰那支最为华美的云蝶金簪,“不知此类花样,打一支是如何价钱?”
“夫人想要什么样式尽管提,老朽回去再给您画新的都成。价钱不必在意,嵇将军已吩咐做成后与他那头报账就是。”老匠人笑道,“对了,将军亦嘱咐老朽,特地说挑些适宜缀明珠的款式与夫人看,还请来图纸这边选一选。”
冯芷凌摇头笑叹。
嵇燃竟准备得如此细致,她今日若真叫老匠人无功而返,反倒要不好意思了。
“这一支就很好,不知能否直接买下?”冯芷凌挑了那只云蝶簪花,“老先生的样式都画得好看极了,不过妾身恰好有自己喜爱的图样,不若我回头画了再送去您处制作。”
“也可。”老匠人得嵇燃的要求,是今日必观察下这位夫人喜爱哪些首饰,回头好告诉他。如今冯芷凌已选了件喜欢的,他便也算完成了一半任务。
不枉他特地带来了,近日这最花心思的得意之作。
“至于缀珠的款式……”冯芷凌沉吟,“那珠子甚大一颗,做簪子实在有些过于显眼。紫苑,去取两颗来,请老先生照这款式,替我做两个臂钏看看。”
“好好好。”老匠人连声答应。
待紫苑取来,老匠人眼睛一亮:“这么大一颗,品相真好!只是臂钏上缀,要将珠子切开打磨镶嵌上去才漂亮,夫人可考虑清楚?”
“请老先生随意,您这手艺,妾身哪还有不放心?”冯芷凌将明珠送到老匠人面前,“如何切都没关系。”
以老匠人的精湛技艺,哪怕要将极品明珠碾开去,成品的珠饰亦不会叫这两颗明珠贬值。
第24章 波澜:影中忧杀了他也没关系……
嵇燃夜间从军营回来,听冯芷凌聊起今日已从老匠人处选簪下定,心中有些欣忭。男人脸上却不露声色:“噢,这匠人是一位同僚引荐,我也是无意中听他夸赞过对方手艺,才有兴趣喊来让你看看究竟如何。”
冯芷凌坦然答谢:“说实话,芷凌本想别浪费家里这银子,毕竟谟城荒远,倒也没什么应酬场面值得购入新首饰。只是这匠人画的款式实在别致,竟叫我看得挪不开眼,真是喜欢极了。难为谨炎哥哥费心。”
一开始有些不习惯,但这称呼既然喊了出口,冯芷凌倒是也自然适应下来。
何况她还有着自己的小心计。
二人本就是被赐婚硬凑到了一起,又临时生变并没当成真夫妻。那若是能处成兄妹一般,想必将来她说话,嵇燃也会听得进去。
她总还惦记着嵇燃那宫中殒命结局,一心想劝他日后远离上京。
嵇燃:“小事罢了,你喜欢就好。”
男人假装不经意伸箸夹菜,余光却在留意冯芷凌那边神情:“此处萧条,连个像样些的首饰铺子也没有,好在寻到这个老匠人的出色手艺。”
前儿才说是同僚的推荐,怎么如今听来又好似是特地寻来的?
冯芷凌有些疑惑,却并未拆穿。相识渐久,嵇燃是什么样人她也大致了解七八分,看着寡言些,实际细心周全,对方必然有自己的理由。
一番好意,她只需领下记住,以后再尽量与恩情一并还他。
嵇燃倒没发现,冯芷凌留意到了自己话语里的破绽。他不过那日冲动一提,冯芷凌居然真的改口得亲近,他得努力专注些思绪,才能让自己听过那声的耳朵别红得太明显。
否则万一脸也红起来,被冯芷凌问怎么了,他可不知要如何答。
此前回京升迁、赐宅赐婚、牵连降罪一系列往事,嵇燃心里都没什么波澜。他自小飘摇太久,对人生的变故早已看淡。
可如今,竟不由有些庆幸上京那一遭经历。若无回京领赏的机会,恐怕也捡不到与冯芷凌的赐婚。
嵇燃暗正想着,冯芷凌却忽然取出今日选的那云蝶金簪。
“对了,芷凌今日见这金簪实在灵致华贵,想起有位长辈一向喜欢蝴蝶样子,于是想买下当做赠礼送去。偏又是谨炎哥哥替我付的账,实在让芷凌不大好意思……”
少女抬眸,停顿一瞬,“因此想着,这簪子的钱还是让我来出才好,毕竟是我的心意,不好让他人代替。”
嵇燃:“……”
心里悄悄叹声可惜。以为是她自己喜欢这种样式,没想到是无用的消息。
还要拿出来到他眼前,同他算这样清。喊得是甜,仍旧很会叫他心里发苦。
“别客气,府中什么你都用得,更不要说只是一支簪子的帐。”嵇燃不肯,“既然是你送长辈的心意,那便与我本人心意无异。”
冯芷凌说完便有些后悔。她话才毕,肉眼可见男人脸上正常神色略落寞下去。
嵇将军真不是那样生分计较的人,她好像做错了。明明才想着不与他客气,实际却还是忍不住将账算得门儿清。
可冯芷凌到底不想欠他太多,当初她母女的救命之恩一直未有机会能还,一趟赐婚又叫他将府里值钱珍宝都做彩礼送出来。
现在又替她打这样精巧的首饰,虽然老匠人不肯报价,冯芷凌也知道这定制必不便宜。
虽未打算一辈子就在嵇府后院当一个内宅贤妻,冯芷凌却已经忍不住担心男子大手大脚花费,以后没钱再续佳弦。
罢了,果然思来想去,还是得好好打理银钱,不能坐吃山空,这样无论日后嵇燃再成家,还是自己外出游历,都更有利。
嵇燃这样说了,冯芷凌只好收回剩余的话:“那芷凌就不客气了。这云蝶簪子栩栩如生,想必姨母会喜欢得紧。”
有意缓和嵇燃神情,少女笑着补充,“这功劳谨炎哥哥可是占了大半。”
见冯芷凌似乎只是略提一提,并非定要算账分明的模样,嵇燃果然神色轻松了些:“我不懂这些,是你的眼光好。”
两人将来的心思全投不到一处去,眼前倒也相凑得融洽之极。
*
谟城嵇府这处画面,上京无人能知。与此同时,三皇子李成哲却正在下属面前大发脾气。
“好样的,都是你们给本王出好主意。”飞溅的茶壶碎瓷片擦着属下的眼眶旁掠过,跪在地上的人却僵得连颤动一下也不敢。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属下背后大汗涔涔,“这、臣下也没想到那嵇燃如此命大,当时竟能从大狱中全身而退……”
“本王管他退不退!”李成哲怒道,“这走狗,竟背着本王与太子幕僚过从甚密,怀有异心,他滚去哪儿本王懒得计较。但你们这‘一出好棋’,说是将他拔除了去一箭双雕,结果反而把人弄去了西北,正正好顶掉张煊的位置。”
原来三皇子昔日虽提携过嵇燃,带他来上京禀报功绩得以升迁,却因嵇燃过于刚正,几次并未曲意替他表态办事,而心有芥蒂。加上三皇子手下曾冒领了嵇燃军功,深怕嵇燃受重用将来打击自己,于是也常在李成哲面前煽风点火。
时日长了三人成虎,李成哲便不由怀疑起嵇燃已向太子投诚,传递自己这边的消息出去。
三皇子一派上次有意布局,陷害一向追随太子脚步的五皇子时,李成哲便点头默认了将嵇燃也纳入局中。
陷害他勾结皇子谋毒圣上,好将禁军统领的位置腾出来,方便其他三皇子党羽进去。
不成想,禁军统领的位置虽然空了,还没等三皇子暗中操纵引荐,太子已推了人手去圣上面前,当场任用。
不仅如此,李成哲一直有意往西北军处埋些自己的人脉。原本守谟城关的邓翼,年老将退,李成哲便一心想让自己的亲信张煊升上去接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