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听凌儿说你公务忙得很,便是今日没空来也无妨,还带这许多重礼。”冯崧瞟了眼女婿带来的几箱回门礼物,言不由衷。
嵇燃道:“早该来的,谨炎实在心中有愧,所幸岳丈仁厚……”
冯芷凌:“……女儿先带他回自己院里休整,晚些时候去用膳。”
夫妻俩先告辞,往梅竹轩走了。冯芷萱在后头望着二人相携的背影,一时竟不知自己该是宽心还是失落。
冯崧不懂小女儿复杂心绪,见她站在书房门外发呆,便道:“正好你在,去同你母亲再交代一声,家宴可不要出差错。”
另一头,冯芷凌领着嵇燃走远了些,见冯府下人没跟着,这才问:“谨炎哥哥怎么忽然来了?”
不但来,还带了丰厚的上门礼。任谁看也知,不是今日一时半会就可以准备出来的。
嵇燃道:“回京后诸事安排妥了,便一直记挂着这事儿,只是你还在宫中未归,我自己来也不合规矩。今日一算,正是吉日,上门拜访是合宜的。”
冯芷凌好笑,嗔道:“我难道是问黄历不成?”
她明明问的是,嵇燃才在府中歇下不久,怎么后脚就跟来冯府了。
武将面上微窘,难得几分不自在:“回房也没睡着,起来听说你回岳丈家,便想着赶紧陪你回门一趟才好。”
成亲后,他还没同夫人的亲眷打过交道。这叫嵇燃总觉得当初的婚礼,还缺了点什么似的。
回门乃是婚俗。这一环若不能实现,倒好像他同若若的婚姻还不够算数。
冯芷凌叹道:“谨炎哥哥太小心了些。”
都说武人粗鄙,怎么她家这个心思这样细?叫她有时候都招架不来。
嵇燃笑笑:“横竖今明两天无事。早些上你家门,了却一桩心事也好。”
冯芷凌:“这样看来,倒是我的不是。应早些领你上门才对。”
这话似嗔似怨,细细听来又仿佛只是调侃。嵇燃闻言一愣,却见她面色如常,好像刚才语气同以往并没有任何不同。
“是我不好。谟城一年,耽搁许多时间。”嵇燃试探着答,身边人却不搭他的话头。
“此处乃梅竹轩,我自小在这儿长大的。”冯芷凌向前引路,回头笑笑,“谨炎哥哥自己先随意逛逛。”
父亲忽然留谨炎哥哥在家过夜,她得去吩咐紫苑将房中寝具多备一份。
在冯府不好分房分得太明显,否则招人议论。今夜只好叫嵇燃睡她的床,冯芷凌自己则是准备去睡外间的小榻。
主房周围,只留紫苑和嵇府带来的几个护卫便是。一夜罢了,想把冯府其他人瞒过去,还是轻而易举的。
嵇燃颔首,看着她径自往房中去,显然是叫自己先不要跟着。
看夫人这架势……今晚自己只能独守空房?
嵇燃看似在梅竹轩内四处观望景色,心里想的却是冯芷凌方才神色。
若若的心思太好猜了。大致是叫紫苑去收拾房内被褥,好略作分隔又不至被冯府其他人看出罢?
冯崧刚为留他过夜,问他是否还有公务时,嵇燃忙答今日才将紧急事务俱处理妥善,因此正好有一日空闲。
虽知夫人与岳丈关系不算亲厚,但面前人毕竟是若若生父。冯崧的面子,他嵇燃还是得给几分。
只是一口应下之后,才想起来若在冯府过夜……他这个新上门的姑爷,总不能当着众人面去厢房睡罢。
冯芷凌从房内走出,凑近嵇燃身旁轻声嘱咐:“晚膳时父亲若要饮酒,谨炎哥哥只管说明日有事,不可耽搁,推拒他便是。否则父亲喝多几盅,趁着酒劲,难免要说教一番,这顿晚膳可就不好下肚了。”
嵇燃道:“今日同岳丈说过明日无事,因此他才留我过夜。如今改口,却是不妥了。”
“谨炎哥哥也太实诚了。”冯芷凌哭笑不得,“既这样,那到时再见机行事罢。”
到晚膳时,冯崧与婉夫人早已一道就座。冯芷凌提前叮嘱了嵇燃,如今的冯府夫人并非自己生母,亦非身份显赫正经嫁娶进门的,因此入座时不必太重礼仪。
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但若太刻意敬重讨好,反会跌了嵇燃自己身份。
“哪怕是我父亲。”叮嘱时,冯芷凌言语间停了停,才道,“谨炎哥哥也不必过于在意翁婿之礼。真论起身份来,冯府中人都得敬着谨炎哥哥才是道理。”
若冯崧劝酒,嵇燃便是不喝,他又能如何?
嵇燃却笑:“放心,我有分寸。”
话是这样说,宴席上冯崧当真举杯时,嵇燃却几乎都没拒绝。
冯芷凌端坐席上,听微有酒兴的父亲开始念叨,教自己夫妻要相敬如宾,早些生儿育女之类……听他念了半个时辰,嘴角客套的假笑都快挂不住了。
都让谨炎哥哥别接酒了!
要是琪贵妃念叨这些,冯芷凌哪怕应承不了,也肯撒娇耍痴陪着玩笑。冯崧来讲,她可就不爱听了。
好在冯崧酒兴大起,又连灌几盅下肚。后来喝得上头,婉夫人只好歉意地笑笑,搀着冯父离席。
老爷今夜心情上佳,可喝多了难免明日头昏脑涨的不爽利,还是早些喝了解酒茶,回去歇下为妙。
冯芷萱今夜也在旁,只顾低头吃,全程无话。
家宴应酬,唯父亲与姐夫两人开口得多。自己母亲见识不足,这些场合总是不大说话,只怕说错失了面子。府中夫人都不开口,自己这个做小姐的更不好说什么了。
姐姐倒是很适宜与女眷起些话头,偏偏姐姐一直怨怪自己,连家宴都懒得分一个眼神过来。
见嵇燃面色也微红,冯芷凌只担心他喝多了酒,明日也要头痛起来。待回了梅竹轩,便赶忙叫紫苑去端解酒茶。
原以为谨炎哥哥会听自己的,拒绝父亲劝酒。没想到他人这样老实,不但不拒,甚至还主动敬了父亲好几回。
冯崧今夜倒是喝得尽兴,他女儿可没一个能吃得开心。
嵇燃离席时,眼神还清明着,不肯要冯芷凌扶。等进了梅竹轩卧房,脚步便些微踉跄起来,眸光也散乱了些。
冬日且寒,冯芷凌房内的暖炉也才生起没多久,房内仍是冷气氤氲。冯芷凌见他酒劲上来,竟在这样的天气里热得鬓发微汗,不由是好气又好笑。
谨炎哥哥今夜这遭罪,都是他自己惹来!
“主君今日来得忽然,应当没带干净的中衣。”忽想起此事,冯芷凌忙请她今日带的护卫回府去取,“宵禁时分,寻常人不能外出纵马,唯有辛苦两位。拿上令牌回府,叫阿金备好包袱带来。”
两个护卫齐齐抱拳:“夫人折煞小的,尽管吩咐我等便是。”
使人去拿嵇燃衣物,又给嵇燃喂了半杯解酒茶。忙活完这阵,冯芷凌才稍歇一口气。
这武人一沾酒,身上也太热了些。她不过是靠近些帮忙喂几勺解酒茶而已,感觉跟靠着一个大暖炉似的,连自己身上这会都不冷了。
将茶盏交给紫苑收拾出去,冯芷凌望着自己闺房中困倦昏睡的男子,长叹。
身边两个护卫才被她支使去拿衣服,阿金阿木又没跟来。外头倒是还有嵇燃后面带来的另外几个士卒,但不知是什么出身,她却不好随意差使。
如今,想找人搭把手,替酒醉微醺的男人先解了衣裳、洗个温水浴擦一擦身,都不方便……
第81章 醉嗅:气血涌带你去你没去过的地方……
“谨炎哥哥,谨炎哥哥?”
冯芷凌尝试着唤他,那人却是一身酒气,歪倒在床沿毫无察觉。
今夜冯府家宴,冯崧特地开了府中最好的酒,来招待新上门的姑爷。这酒闻着清香,
看似透冽,后劲却不可小觑,寻常人喝上三两盏便要醉得歪东倒西了。
冯崧从商多年,也常在外头会酒应酬,仍是饮不到半壶便醺醺然起来。比起冯崧在席间就上头失态的模样,嵇燃能撑到回房才倒头大睡,已算体面许多。
冯芷凌本想等卫兵回来帮手,再给嵇燃解衣收拾。但回头见他额沁微汗,眉头紧皱,似乎不大舒适的模样,又无法狠下心不管。
她素来是爱洁的人,更是见不得身边人邋遢着便歇的样子。何况,嵇燃这样歪躺着,睡姿也一定不舒服的。
只得叹一口气,上前去解嵇燃衣袍。
先将沾满酒气的外裳脱去,再把他睡姿摆正些罢。
女子垂着眼帘,只顾专心解他衣带,浑然不觉榻上醉酒那人睫毛压着眼缝,正不露痕迹地偷瞄她的动静。等她略一抬头动作,又悄无声息将双目阖紧。
冯芷凌已将嵇燃衣带解开,袖子脱去,可要把外裳取走,还得推动躺着的人才行。她又试图唤醒男人,可惜酒劲太猛,任人凑在耳边唤或是轻轻推搡,嵇燃都一动不动。
今日是来冯府拜访老丈人,嵇燃穿着便与以往一身武人装扮不同,衣裳用料十分精细讲究。这绸缎娇气,若是生拉硬拽,只怕会将上头的刺绣磨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