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中更是有个冯芷凌曾印象深刻的嗓音,醉醺醺道:“何人这么大威风?上酒楼吃个饭,还得叫两条狗来看门。”
听见外头人羞辱自家护卫,冯芷凌面色一瞬冰冷下来。
另一人似乎在劝:“二哥酒量不行。说出来陪我喝,怎么自己反醉倒了。”
这人的语调也带些醉意。冯芷凌听出来,是三皇子李成哲的声音。
偏就这么不凑巧,难得出来一趟,却碰见这两个麻烦人物。
惊雷镖局的人不知道外面人身份,听见对方调笑轻蔑口吻,十分愤怒,一拍桌子就想出去同人论道论道。
看似羞辱的是门口的夫人亲卫,实际上蔑视的不就是主人家的脸面么?
冯芷凌忙挥手,轻声阻止:“请稍安勿躁。来人无礼,不知是否有特地挑衅,若是冲出去起了争斗,恐怕反而如对方意。”
当真这样凑巧,她带着嵇燃的亲兵护卫出一趟门,就遇上几位皇子在此饮酒?
其中一位镖师道:“夫人不必担心。我们几个功夫都还过得去,更不要说外头还有夫人您两位得力护卫在,真起了争斗,我们也不会吃亏。”
冯芷凌无奈:“当真不是拳脚痛快的事儿。”
胡元杰点头:“听夫人的,先莫动作。”
宿钰荣原本也想第一时间冲出去找人算账。他本来就不是深沉性子,压不住脾气,也不大懂那些隐晦规矩,但见冯芷凌如此严肃语气,便也听她的站着先不动了。
少爷和镖头都这样了,两位镖师也只能无可奈何忍下气来。
外面的人却还没走。
见里头响起一声拍桌,却又没人冲出来争论。李鸿越憨笑一声,对弟弟道:“你瞧,外头的没种,里头的也没有,他们、他们都不敢出来。”
李成哲只是微醺而已,没李鸿越醉得这样厉害。他虽然自负傲气,但对为难庶民倒没什么特别的兴致,闻言唯有应付二皇子几声:“二哥说得是,他们都没你有种。”
心里却是嗤笑的。这个老二当真不登大雅之堂,喝醉竟然做出这样有损皇子尊贵的举动,难怪上至父皇下至朝臣,没一个人赞誉过二皇子。
若不是自己要拉拢其他皇子,交换些消息且煽动他们与太子离心,才不会叫这个蠢货来陪自己喝酒。
包间内,冯芷凌脸上挂满冰霜。
她也不想忍这口气,若是在谟城遇到这样事情,出去把人教训一顿也就罢了。但上京之变的线索还不明朗,她这会又疑神疑鬼,担心对方是故意找茬。
外面毕竟是皇子,恰好见过谨炎哥哥亲卫的可能性是有的。说不定对方便以为里面是谨炎哥哥,故意找茬羞辱他。
冯芷凌捏紧了掌心。
方才还猜测过,是否对方看见了自己进包间,因此过
来找事只为给嵇府亲眷不痛快。但要是对方以为谨炎哥哥在里面,却又这样指桑骂槐地辱骂……
以谨炎哥哥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一定会忍下来。她从前也是这样,宁可内敛些脾性也不肯和人起争执,但是……
有时候,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内敛不下去。
正忍着怒火等冯芷凌指挥的一行镖师,就见眼前那夫人忽然重重叹一口气,一把抄起桌上酒盏仰头饮尽。
胡元杰宿钰荣:“?”
冯芷凌将门猛地拉开,似乎看都没看就把手里的空酒盏往外头丢:“只听说过带人上酒楼来吃饭,没见过狗上门咬着人想乱攀亲戚!”
那酒盏“哐当”一声,竟恰好就丢在醉酒正胡言乱语的李鸿越脸上。
第91章 托付:若天涯方才那声狗还是骂轻了……
冯芷凌这一举动,莫说包间内眼睁睁看着的几位讶异不已,外头一行人更是猝不及防。
就连门口伫立的两个兵卫,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他俩不过恪尽职守,却莫名其妙被经过的客人羞辱,心中自然憋着一股愤怒。但仍不忘今日的首要职责是护卫将军夫人,亦不肯因一时意气给自家将军惹来麻烦。
因此,哪怕无礼羞辱的人就在面前装模作样,两位兵卫的眼睛也没往那处斜一下。
醉汉发疯,只当没听见就是了。
没想到,他俩正忍着气没较真呢,包间里头的夫人闻声倒大怒起来。
旁人不知外头李鸿越李成哲的皇子身份,冯芷凌本人是一清二楚的。
正因如此,她才装作忽而大怒,抛掷酒盏的气冲冲样子。
她并非是当真冲动用事。而是外头二皇子一而再有意挑衅时候,冯芷凌心念急转,忽觉这是个试探的好机会。
不论是她这头,还是近日频繁入朝的嵇燃,能同皇子殿下直接打交道的机会都是少之又少的。愈是如此,愈无法知道二皇子究竟是不是传闻中的脾性模样。
三皇子李成哲的可疑动向,或许还有已暗中察觉的圣上在把控。但万一,连无人疑心过的二皇子……也是李成哲造反计划中的一环呢?
另一世究竟发生过什么,才会令时刻防范着三皇子的太子殿下险些不能脱身,非要嵇燃来当这个诱饵才得到争取援救时机?
这件事,早已成了冯芷凌疑之又疑的一块心病。问题的解法,会不会就出在一直被忽略的这位皇子身上?
冯芷凌究竟如何想的,当场众人没一个能猜透。就连借酒装疯的李鸿越,也被这突来一着打了个愣神。
二皇子被酒盏击中脸面,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旁边清醒些的李成哲倒先开口斥责:“好大的胆子!”
竟敢骂皇子是狗……这女子莫不是嫌命长?
冯芷凌这才一脸惊讶的样子,她装作并没认出李鸿越身份,只顾向三皇子赔罪:“原来是三殿下,妾身失敬。方才听见外面有人出言不逊,竟敢羞辱为圣上守卫边疆的兵士是看门的那物。妾身自觉这口气不能咽,这才失手伤了殿下身边的人,还望殿下海涵,让妾身赔礼请罪。”
语气倒是诚惶诚恐,内容却叫李成哲哑口无言。
他二哥轻蔑的明明是包间门口站着的护卫,怎么就成了辱骂镇守边疆忠于父皇的兵士?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这头倒不好同她计较方才遭的骂了。
但眼前这女子是嵇燃的夫人,随身的护卫说不定便是西北军里挑出来的。她这样说,似乎也没差错。
李成哲咳了一声:“今日之事,想必是个误会。方才并没有人这样说过,二哥你说是不是?”
李鸿越咬了咬牙,脸上仍是酒醉不清醒的样子,“我说的明明是……哎这不是那位?”
他恼怒表情转变出惊喜模样,转头对李成哲道,“老三你看,这不是我先前问你……”
李成哲将他嘴一捂,勉强笑道:“二哥谨慎,此处不大方便说话。”
心里不由后悔起来,他干嘛非得今日将这憨包喊出宫来喝酒呢?还凑巧遇上老二先前一直惦念的嵇燃夫人。皇子看上朝臣夫人这事儿,兄弟私下议论当做风月笑谈也就罢了,在外头可不适合提起来。
李鸿越也在后悔。
早知道就不为凑热闹煽风点火,跑去老三跟前说什么自己心念这女子。如今天潢贵胄被人指着鼻子骂成乱咬的狗,他还不好发作。
毕竟为了装傻,他可是一直在老三面前做出色令智昏模样。如今好不容易见了人,奉承讨好才符合他过往性情,要是强行要治那女人不敬的罪名,岂不是同前头的铺垫大为迥异?
此时两方对立三处心思,却是谁也看不透谁。
冯芷凌先打破僵局:“原来是二殿下,妾身有眼无珠,竟没认出您来,还请恕罪则个。”
李鸿越眼珠子黏着她的脸:“不必、不必在本王面前如此小心。”他摆出一副外人都能看透的痴恋神色,“久闻嵇夫人美名,如今一见,方知古书中仙子容姿并非虚撰。”
此话实在言过其实。纵然,冯芷凌的确美貌非常,但毕竟是商府之女,在上京并没所谓美名传扬。非得计较起来,倒不如说当时手执圣旨、强行成婚的霸道传闻更有名些。
只可惜,算不上好名声,反倒在上京世家圈子里惹出来许多看笑话的恶意揣测。
冯芷凌不为所动:“二殿下实在抬举妾身。”
越同李鸿越交谈,他那声音就越叫冯芷凌怀疑。
实在太像了。哪怕语调、气势都同那夜所听见的不一样,可这声音,她无论如何都觉得是同一个人。
眼前两位皇子,一位是可能在将来杀了嵇燃的叛党之首,另一位则忽然对自己摆出觊觎之态……
冯芷凌面上不卑不亢应对,心里想的却是:方才那声狗,还是骂得轻了。
她就是故意骂的!若是寻常皇子她自然不好针锋相对,但若这两人心里有鬼,哪怕不看在贵妃姨母的面子上,也不会当真因此将她如何。
留着她的把柄,或将她当做嵇燃的破绽,不得好用许多么?
李鸿越嘿嘿笑道:“夫人实在自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