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时,太子带着十万大军走这一段路花了将近一个月,羡予把这段时间压缩到了七天。
这一路上她们都不敢停歇,每日最多都只能休息一个时辰不到,这还包括了用餐的时间,其余都在马背上度过。
她们,频率高的时候一天换两次,因为没有神驹能连续坚持这样长的路程,而
羡马,但接连三日连夜赶路后,她体力不支,差点从马上摔下来,后来就变成了延桂和她共乘一匹,
多亏她俩身量都不重,一匹马完全担得住。马累了就去下一个城镇换一批,人累了只能咬牙挺住,幸好这一行有刘太医在,他给众人调配了提神药剂,这才让大家以日行五百余里的速度坚持了七八天。
这一路羡予原本不曾对自己的容貌做掩饰,因为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她们除了必要的换马和购置干粮不会进城耽搁,她又被亲卫们护在最中间,别人根本看不清马上的人是男是女。
但了个简易的面纱,以阻挡迎面而来的风沙。
要干裂,嘴唇更是特别容易出血,原本清悦的嗓音也几近沙哑。
羡予根本不在意面容上的一点损伤,比起这些,更让她难受的是腰背和大腿。接连七日的骑行下来,她浑身酸痛,全身筋骨都像是被人拆下来又重新装回去的。
她的双腿已经快被马鞍磨得失去了知觉,握着缰绳的手早就长满水泡,被延桂拿纱布裹了一圈又一圈。
但她从没说过一句痛,目光依然坚定而镇静,一往无前地朝着落日的方向。
六月初九,又经过三日昼夜不歇的赶路后,羡予终于到达了烟州天慈县,这里作为镇北军曾经的大本营,更便于调动全州资源。
昏迷的钟晰早就被转移到天慈县,历任镇北军主将在这里都有固定的府邸,这些天来,进入将军府的大夫没有两百也有一百五,但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有把握能让太子殿下安全醒来。
六月本该是烟州最暖和的时节,但这里的气氛却比太子带来支援前的十二月还要冷,空气都仿佛凝滞。
钟晰受伤的消息在这里并不是秘密,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殿下是中毒,以为是伤势很重才导致人昏迷未醒。
羡予傍晚时到了将军府门口,满身风霜,发丝被风吹的凌乱,连蒙面的素纱都显得有几分潦草,下马时还差点腿一软被绊倒,早就收到消息候在门口的孔安赶紧冲上来扶住了小姐。
但羡予并未展露疲态,眼神沉静而稳定,撑着孔安的手臂站稳了,立刻指挥亲卫把那三大箱名贵药材搬入府中,然后走到刘安行面前问:“刘太医需要休整片刻么?还是立即便去诊治?”
她考虑到了医者赶路也会疲惫,但刘安行可不敢耽搁,当即抹了一把脸,视线从羡予转向孔安道:“臣即刻便去,请带路吧。”
孔安连忙把人往府内引,他并不敢完全松懈下来,但今天,是他经历了这噩梦般十天后,第一次感受到了流动的风。
小姐给他们带来了容都春夏的风,和希望。
将军府内并无太重的药味,因为殿下身上的毒素至今也未查明,军医和烟州当地的大夫都不敢随意用药,担心一不小心药性毒性相冲,更快把殿下送走了。
羡予随着孔安一路进到正房寝间,终于见到了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
但他此刻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短短几日的昏迷就让他迅速消瘦下去,双眼紧闭,面容带着一种不祥的灰白之色,不会再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她,不会再牵她的手,也不会再温柔地唤她的名字。
刘安行已经净完手上前搭上了殿下的脉,羡予不能和太医抢床边的位置,便隔着两步距离,不远不近地看着那个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的人。
砰砰,砰砰,她听见自己的心跳重如擂鼓,可床上那人连呼吸带起的胸腔起伏几乎都看不见。
一息之后,羡予再也忍受不了这样的场景,转头快步离开了室内。
她捂着嘴小步跑到了廊下,单手撑着柱子才能让自己站稳。
殿下毫无血色的面容对她的心理产生了巨大冲击,她从收到殿下中毒的消息以来就一直保持着镇静,指挥、安抚、下令,全都有条不紊,可直到亲眼看见方才的场景,她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坚强。
她完全不能接受钟晰要离她而去。
眼泪如珠般砸在了地上,她死死捂住了嘴,不让自己的哭声被别人发觉。
孔安追了出来,看到廊下小姐单薄的背影,她正低着头,肩膀似乎有些颤抖。
他故意发出了一点声音,羡予听到身后的动静立即直起身来,幸好天色渐晚,她发红的眼眶并不明显,但说话的声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鼻音。
她努力摆出一点笑容,道:“和我说一下这边的情况吧。”
羡予回到了侧间,端着数日来喝上的第一口热茶,听孔安慢慢讲完了殿下中毒后发生的事情。
孔安捡回了锡德刺伤殿下的那把刀,可军医和民间大夫对着上面残存的毒剂研究数日,全都毫无头绪。
副将甘鸿现今替殿下守在凤回关,数日前,他还带着人又往北蛮王城内搜了一遍,目的是寻到那些漏网的北蛮重臣,试图让他们供出锡德所用毒剂的解药。
锡德意图毒杀钟晰的计划确实告知了北蛮王室和部分高官贵族,但钟晰领兵攻破北蛮王城那夜,手下的军士大多激愤难抑,后果便是有点杀过头了。
锡德的计划只有高位者知道,不巧的是,镇北军也是挑着敌国的高位者杀的。
北蛮贵族中的知情者大多已死于镇北军的刀口,他们的大王早就亡于殿前混战,王后虽然还活着,但精神已经失常,不管见到谁都只会回以咒骂,问不出一点有用的消息。
正说到此处,屋外有个军士快步来寻孔安,激动地高声喊道:“甘将军从凤回关外传来了新消息!”
那名军士迈进屋子,见到上首坐着一位天仙似的陌生女子,风尘仆仆也难掩她灼灼光华,更另他在意的是,孔安在烟州地位已和副将甘鸿不相上下,但他正立于堂间朝这名不明身份的女子禀报着什么,神色恭谨。
军士不敢再细看,单膝跪下,等待领导发话。
孔安直接道:“甘将军有什么新消息?直接说吧,小姐是为殿下来的。”
“是!”那军士头也不抬地回禀甘鸿传回的好消息。
原来甘鸿这段时间内,每隔一日就带兵去北蛮王城搜一圈,北蛮军队主力要么被歼要么被俘,现在已经完全不成气候,甘鸿坚持了十余日,终于抓到了大战那夜逃出城外的一名北蛮贵族。
这名年迈又怯懦的贵族本以为战事已休才敢回城,没想到直接撞上了来抓人的甘鸿,都用不上镇北军来逼供,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消息全交代了。
镇北军的军医和烟州的大夫对锡德所用毒剂毫无头绪实乃情有可原,是因为这根本不是北地的毒。
它来自一个被叫做“乌先生”的南越人。
第115章
听到“乌先生”这三个字,羡予猛地站了起来,引得孔安侧目而视,因为在他印象中,小姐从未有这样情绪激动的时候。
“消息属实吗?”羡予声音很平,但其实她已经是咬着牙问的,她被纱布缠着的手指紧紧攥着桌角,用力到指尖泛白。
来传话的军士不敢轻慢这位小姐,转向她答道:“属实!甘将军已在北蛮王城又查过一遍,向另外的北蛮贵族核实过了,那毒叫‘无泪’,据传是南越王室掌控的毒药。”
终于知道了锡德所用毒剂的来源,但大家都没料到这里面竟然还有南越的事。乌先生竟还没死心,他藏匿在越州已是自身难保,还妄想操纵千里之外烟州的战局。
羡予回想起在容都时收到的越州相关消息,那时韩佑的镇南军在接连数月的对战后稍显疲乏,在南越突然的大举攻势下应对的有些混乱。
但现在北蛮败局已定,没了他们在北边牵制梁朝军队,大梁完全可以全力对付南越,如此一来,南越但凡有看得清形势的人,接下来就不会、也不敢再在战场投入过多资源。
他们本就是同盟,两族合谋才敢对中原下手,可以说北蛮王城被攻破时,南越也已经败了。
“南越贤王还在想办法营救祝乌辞么?”羡予突然转向孔安问道。
烟州和越州一直保持着频繁的信息往来,因为太子在这里。韩佑坐镇统领越州,但他会把最新战局和镇南军的安排尽数上报太子,得到殿下的指令后,再于越州实行不同的计划。
孔安躬身回话:“是,三月初时南越的行动被韩佑将军发现了,但五月时南越贤王主导发动的那场对越州长林县的突袭,似乎真实目的就是为了引起混乱,以便把祝乌辞接回南越,但未能得逞。”
“很好,”羡予松开了扶着桌角的手,姿态放松下来,眼神却冷得吓人,“传信给韩佑将军,绝对不能让祝乌辞逃回南越,不必管他生死,发现即可斩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