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那两个字让温侬狠狠一僵,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周西凛没否认也没迎合,仿佛这个围绕他的话题与他毫无关系。他自顾自放下汤碗,左手捞起手机,指尖漫不经心地滑动屏幕浏览着,右手则拿起小勺,慢悠悠地一口一口舀着喝。
“这名儿有点熟。”阿泰说。
“不就是前不久一起吃烧烤那个?后来还给咱队里买过西瓜。”大齐依稀有印象。
“就是她。”话题已起,这可是个给周西凛使绊子的好时机,程藿眼波一漾,笑道,“邬南可是我见过在周西凛身边待最久的女人。”
“抱歉,我去下洗手间。”温侬声音依旧平稳,但起身的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她必须逃离片刻。
“哦,好。”程藿连忙应道。
温侬目不斜视地穿过餐厅,拐进灯光稍暗的走廊。
旁边空了个人,光线立刻不一样了,周西凛这才把眼睛从手机上挪开,问:“她人呢?”
“洗手间。”阿泰嚼着青木瓜丝,含糊道。
周西凛略一点头,慢条斯理地夹了块虾肉,刚要送入口中,阿泰特八卦地凑近问:“哥,刚才藿儿说得是真的吗?”
“什么?”周西凛先是微顿,很快明白过来阿泰在问什么,脱口道,“你听他放屁。”
他刚才依稀听了几耳朵,程藿这小子阴招不少,什么最久?他和邬南已经四年没见,上次不过是偶然间遇到,才又重新搭上话。
他随手抓了一把虾片砸对面程藿脸上:“以后少在外面造老子的谣。”
程藿被砸得一懵,梗着脖子抗议,周西凛眼皮都懒得抬,施施然站起身,拿手机离开。
温侬短暂平复了心绪,打算重回餐位,刚出卫生间大门,脚步忽地一顿——
走廊光线微暗,空气里残留着香薰柠檬草的气息,周西凛就斜倚在对面的墙壁上,微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打火机,“咔嗒”“咔嗒”,发出规律的轻响。
顶灯的光晕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他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乍看有点颓废。
温侬刚压下的涟漪瞬间又泛起。
很快又被她强行按捺下去。
她不动声色,遮住了眸底细微的波澜,没看他,只当他是走廊里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抬腿,径直从他面前走过。
就在她即将与他错身而过的刹那,那“咔嗒”声停了。
“温侬。”周西凛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沙哑慵懒。
温侬驻足,转过身来,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
周西凛抬起了头,视线直直地撞进她眼底,默了很久,才勾唇,笑问:“穿成这样,专门给程藿看的?”
温侬注视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碰她,一下都没有。
可他的目光却碰了无数遍,早已将她里外摸透。
周西凛等了好久,只等来一片沉默,他的眸色渐渐变得幽深,脚步微动,向她走过来。
温侬没动,等他靠近。
他在走到她面前半米之隔时停下了步子,垂眸,看她没有半分反应,他舔唇笑了下,微微歪了歪头,下一秒,毫无征兆地再次向前逼近。
距离骤然压缩,使他们之间仅剩一拳之隔。
他身上那股气息瞬间强势地笼罩下来,形成无形的压迫。
她仍然纹丝未动。
他目光沉沉,没有迟疑,脚尖抵着她的鞋尖向前施力,直到硬实的胸口碰到她垂于胸前的柔软卷发,发丝被压得微微变形。
她还是没有任何后退或叫停的意思。
她的指尖在身侧悄然蜷进掌心,始终没让目光避开,固执地迎上他的视线。
他回望,半分不让。
不仅是眼神,还有脚下的动作。
他的力量持续压下。
她纤细的身体终究难以抗衡,终是重心一晃。
就当背脊即将撞上身后冰凉的墙壁时,一双温热的大手箍住了她的腰身。
掌心紧贴的力道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硬生生将她从后跌的边缘拽了回来。
“操。”周西凛喉间滚出一声低咒,箍在她腰间的
手轻轻拿开,“真倔。”
他的眼神锁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嗤道:“和我较真很爽?”
温侬能感觉到他呼吸拂过自己额前碎发的微痒,终于微微偏开了视线。
可只一秒,周西凛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便再次强势地侵入她的视野:“怎么不看了?”
他顺着她偏移的方向微微侧身,凑近她的瞳孔:“继续。”
“周西凛。”她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声音不高,带着她一贯的温软腔调,“你别欺负我。”
“我?欺负你?”
周西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眼底那点漫不经心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被更深的兴味取代。
“操。”他近乎自嘲地嗤了一声,“上次说我撩你,这次说我欺负你,怎么什么罪名都往我身上扯?”
温侬垂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她又不说话了。
这模样倒像是真的被他欺负了似的。
周西凛心头莫名涌上一股躁意,他简直气笑了:“到底谁他妈欺负谁?”
他最后几个字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可话音刚落,温侬便施施然抬眸,眼神一如既往的淡,只是依稀蒙了层雾气,让他蓦然一怔……怎么看怎么觉得被骂了。
思绪正拉扯,她忽然开口:“我是打扮给自己看的。”
语毕,她侧过身离开。
周西凛这次没拦着。
她走得不疾不徐,渐渐远去。
即将拐过长廊的时候,她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腕间对着铃铛的那根红绳,若有所思。
随着她消失在眼前,他眼底的玩味尽收,没什么留恋,只是掠过一丝极淡的探究。
手上的打火机盖被反复掀开又合上,火焰在他的指尖跳动。
第8章 微信一点一点向你靠近。
周西凛再回来时,温侬已经离开了。
他扫过那只空椅子,目光微动:“她呢?”
阿泰正埋头剥一只油亮的虾,闻言抬了抬眼:“温侬啊?说有事先走了。”虾壳在他手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周西凛没再追问,沉默地拉开椅子,椅脚摩擦地面,他不经意垂眼,视线掠过地面,一抹红撞入眼帘——
细小的银色铃铛挂在红线上,是那条她几乎不离身的手链。
*
温侬到家时八点半不到,温雪萍还没回来,她换上鞋,径直进了卧室。
指尖探向身侧,拉链滑落,她脱掉黑裙,随手搭在椅背上。走进浴室,再出来时已经换上柔软的棉质睡裙。
她懒得把头发吹干,发梢还滴着水珠,在颈窝留下清凉的痕迹,她抽了张纸巾随意一擦,坐到书桌前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着她素净的脸。
右下角企鹅号的图标在闪烁。
点开,是一则约稿邮件,她认真看了内容后,简单给予回复。
就在即将要退出邮箱的时候,有一个念头冷不丁冒了出来。
指尖在鼠标上微微蜷缩,又松开。
犹豫了那么四五秒,她才点移动光标,点开屏幕左侧导航栏上的发信箱,滚动鼠标的滑轮,找到四年前,频繁发给同一个人的邮件。
心跳在寂静的房间里,似乎变得格外清晰。
她随便点开其中一封,蚂蚁般的字爬进眼睛:
“今天下午经过学校后围墙,那几株白玉兰开了,很大朵,很白,我没有靠近,不知道香不香。
最近学校的广播台,好像特别喜欢放《晴天》,同桌说这首歌的前奏像雨滴落在铁皮屋顶,可我不觉得。
想到我们能看到春天里的同一树花,在同一时刻听到同一首歌,就觉得生活平淡点也没什么不好。——WN”
温侬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最后的落款上,屏幕的光映在她眼底,像沉静的湖面。
她把手从鼠标上拿开,轻轻抚过右手腕内侧。
那里空空荡荡。
她敛下眼眸,再抬手,鼠标箭头精准地移动到右上角,轻轻一点。
次日温侬早起去学校,关于《文心雕龙》“辨骚篇”的研讨课结束后,她抱着几本参考书走出教学楼,满脑子都是“稽诸于圣,宗之于经”。
路边树荫下,有辆奔驰车窗降下,露出秦真那张明艳又带着点狡黠的笑脸。
秦真这次来接温侬,是去拍摄网店双十一要上架的新款。
本科毕业后,秦真没和温侬一样继续深造,而是操持着她从大学就经营的女装网店。
说起这个网店,温侬也算是幕后一员——三年前的某一天,秦真为节省预算,拉她充当新款模特,结果那批衣服意外卖爆了,从那之后,她就成了网店专属平面模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