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南在心里快速组织语言。
青城三中的人大概都听闻过周西凛家里的事,知道他心底最深的痛处便是原生家庭的伤害,所以她竭尽所能往这方面靠。
她讲完这一大通话之后停顿许久,再开口,声音低了很多:“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周西凛,我喜欢你,就像其他女生追星一样,我在找一个精神支柱,你是我悲哀的人生里仅剩的一点点光。”
最后,她的神色中带着一种病态的迷恋和脆弱,轻轻叹道:“那些邮件就是证明,我以为你懂,可原来,你并不懂。”
周西凛听着温侬声嘶力竭的控诉,脸上的戾气并未散去,但眼神深处,却因为她那句“无法选择自己出身的痛苦”而掠过一丝极淡的波动。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邮箱里的邮件——
应该是高一的暑假,他偶然登录一个废弃很久的邮箱,发现里面静静地躺着几十封未读邮件。
大多是喜欢他的女孩子们发来的,可基本都只有一两封,只有其中一个人,发了十几封。
里面的内容很干净,没有露骨的告白,更像是一个旁观者沉默地注视。
写今天天气好晴朗,写看到一朵漂亮的花或者云,写他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样子……笔触平淡,却带着一种能穿透时光的温暖和真挚。
上面没有署名,只有落款两个字母:WN。
彼时的周西凛,对所有事都提不起兴趣,全靠一股对爷爷奶奶的孝心活着,因此看到结尾的匿名字母,想都没想就放弃了找寻这个人的念头。
是很久以后,再回看这些邮件时,才发现这些邮件比那些治疗抑郁的药,更能治愈他的心。
和WN有实质性的交集,是高考之后的事情了。
班里举办了谢师宴,中途他出去透气,在走廊拐角被同班的邬南拦住。
她那天刻意打扮过,很是明艳大方,只是耐不住脸颊绯红,眼神带着少女的羞涩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递给他一个淡蓝色的信封,颤着声说:“周西凛,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当时刚和几个哥们儿喝了几杯,带着点微醺的痞气,看着眼前紧张的女孩,半开玩笑地随口道:“好纯啊还写情书?”
看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散漫样子,邬南脸更红了,忙把信封塞进他手里:“我是认真的,周西凛。”
他向来一颦一笑都撩人心弦,面对形形色色的女孩,更是玩世不恭,而邬南和他高三一个班,两个人都在后排坐,经常接触。
面对本就不算陌生的女生,他开玩笑说:“好哇,我接受了。”
他敛了笑意,低头瞥了一眼手里的信封。
淡蓝色的信封上,一行娟秀的字迹:致ZXL。
落款竟是:WN。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邮箱里署名WN的信件。
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和他有过接触,名字首字母是WN的只有邬南一个。
他敛眸,再看邬南那副少见的脸红模样,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语气缓和了些,认真道:“抱歉,我浪荡惯了,没什么认真搞对象的心思,当朋友吧。”
回忆戛然而止。
四年前邬南那张带着羞涩和期待的脸,与眼前这张写满委屈和算计的脸,在周西凛的脑海里重叠。
他不知道是四年前的自己没仔细辨别,还是如今的自己看走眼。
邬南看着周西凛陷入沉默,以为自己的悲情牌奏效了,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的光:“周西凛,我……”
“邬南。”周西凛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可怕。
他看着她微微僵住的表情,眼里只有一片拒人千里的荒芜:“如果四年前那次拒绝,在你看来不够郑重,让你还抱有幻想,那么这次,我严肃一点。”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在邬南心上:“我对你,从来没有,也永远不会有任何想法。”
邬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周西凛没有给她任何缓冲的机会,声音陡然转冷:“我不管你曾经有什么难处,有什么苦衷,伤害就是伤害。你,和你父母,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温侬母女面前。否则,我会出手。”
他身体微微前倾,那股凛冽的压迫感几乎让邬南窒息:“如果我出手了……”他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可就不是去个警局那么简单了。”
邬南如坠冰窖。
“下车。”周西凛收回目光,不再看她,声音恢复冰冷。
邬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副驾驶上。
她闭上眼,缓冲自己。
几秒钟后,她猛地睁开眼,回过头看向周西凛,通红的眼睛里充满了不甘:“周西凛,你会后悔的。”
她推门下车,车门被狠狠甩上。
周西凛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发动车子,毫不犹豫地将她甩在身后。
第27章 醉鬼莽撞
地贴上了他的唇。
周西凛离开医院后,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把车开到了海边。
他摇下车窗,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尼古丁暂时压下了那股无处发泄的烦躁,冬夜的海风像裹着冰碴的鞭子,抽打在脸上,却让人感到清醒。
暮色一分分暗下去,直到海面变得彻底漆黑。
手机屏幕在掌心亮起又暗下,周西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翻出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背景音嘈杂,对方显然有饭局:“凛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找你有事。”周西凛的声音带着海风的冷冽,干脆直接。
“我就知道没事儿您不轻易Call我,行吧,凛哥吩咐,小的赴汤蹈火!”对方调侃道。
讲话这人名叫张青,是周西凛高中时最铁的兄弟之一,地位仅次于程藿,毕业后他被家里召回青城继承生意,人虽然离得远,但兄弟情谊没散。
周西凛没客气,说道:“帮我查两个人,青城本地的。”
周西凛报出温晴芳和邬志国的名字,简单说了他们开烧烤店,家里一儿一女的情况。
又道:“越细越好,尤其是有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尾巴。”
张青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信息:“这俩什么人?”
他知道周西凛的脾气,显然感受到压迫感。
周西凛看着车窗外翻涌的黑色海面,缓缓吐出两个字:“仇人。”
电话那头传来张青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随即干脆地回应:“明白了。等我消息。”
周西凛挂了电话,将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
他发动车子,掉头回家。
进门甩掉外套,径直走进浴室,感觉水流也冲不散满脑子混乱。
他很快洗完,手还湿着,就拿起手机,手指悬在温侬的号码上,没有犹豫,拨了出去。
漫长的等待音。
无人接听。
他眉头拧紧,又拨了一次。
还是冰冷的忙音。
再来。
依旧如此。
操。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他匆匆换好衣服,抓起车钥匙,冲出门。
冬夜街道空旷,车子一路疾驰,再次杀回医院。
他轻车熟路找到病房楼层。
走廊里灯光昏暗,一片寂静。
刚走到温雪萍病房门口的时候,门从里面被轻轻拉开,一眨眼的工夫,温侬走了出来。
她低着头,似乎在想事情,没注意到门口站着人。
直到周西凛高大的身影完全挡住了她的去路,她才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温侬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随即迅速被一层拒人千里的疏离覆盖。
她什么也没说,甚至没有一丝停顿,直接侧过身,绕过他,径直朝走廊另一头的水房走去。
周西凛被她这态度搞得云里雾里。
他几步追上去,硬生生拦住了她:“跟我玩川剧变脸?”
温侬脚步顿住,却依旧低着头,身体微微绷紧,像一只竖起了全身刺的刺猬。
周西凛看着她这拒绝沟通的样子,心里猛地蹿起一股邪火。
他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看向自己。
那双总是清冷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水汽,她被迫看着他,嘴唇抿得死紧,依旧一言不发,倔得要命。
“说话。”周西凛逼近一步,将她困在自己的气息里。
他问:“我他妈怎么招你了,不接电话,见了我就躲,几个意思?”
温侬被他逼得无处可逃,下巴被他捏得生疼,她挣扎着想别开脸,却被他更用力地固定住。他眼底翻涌的怒意让她心尖发颤,委屈和酸楚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上来,她咬着下唇,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周西凛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死死咬住的嘴唇,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顿了几秒,他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转而撑在她头两侧的墙壁上,将她圈禁住,身体压得更低,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声音低沉沙哑:“温侬,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