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西凛的眉心微微一动。
该怎么形容温侬呢。
他觉得,她真的是一个七窍玲珑心,又勇敢坦率的姑娘。
前者或许很多人都认同,但所谓勇敢和坦率,大概连她自己都不会承认,大抵会很惊讶居然有人会用这样的词形容她。
但在周西凛心里,她就是这样。
最初相识,是她勇敢迈出一步,他忘不了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控,发疯耍混的时候,她平静地拿起他的烟,当着他的面吐出烟圈,对他说“周西凛,我们都不是好人”的样子。
他忘不掉那个灯火昏黄的晚上,他从她的小区出来,她忽然叫住他,对他说“周西凛,明天第一天”的平和与热切。
还有分手那天,她如此坚决地告诉他,她不喜欢他,那是一种我再爱你也不会丢弃我自己的宣告。
如此果决,狠心的背后是她对自己的坚定维护,抽这种刀断水的勇气,让他痛,也让他隐隐敬佩。
时间拉回到酒吧那晚的坦白局,她坦诚从容地承认自己的拧巴与狭隘,却又在他试图挽留时,平静而清醒地笑着告诉他:“我们都要继续往前走。”
那份通透,真的很难得。
这些瞬间,包括此刻,她能够如此直白地问出“我以为你会求婚”,都无比清晰地印证了她内心深处的勇敢,和不掺杂质的坦率。
怎样才代表一个女孩真正地成长了?
周西凛看着温侬,忽然有了答案。
不是这个女孩赚了多少钱,爬到了多高的位置,或者断情绝爱宣称不需要爱情。
而是她会痛会爱会拧巴会纠结,看清自己是一个拥有七情六欲,贪嗔痴念的普通人之后,好好地接纳自己,做自己,爱自己。
温侬就是如此。
直到这一刻,周西凛才认识到,温侬才是这段感情里真正的主心骨。而他,是那个被她的爱,被她的人,从无边孤寂和混沌中打捞起来的孤魂。
是她拯救了他。
想到这里,周西凛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温柔而复杂的笑容。
温侬看着他的笑,有几分不解:“你笑什么?”
周西凛收敛了笑意,神情变得无比认真,他隔着烛光,深深望进她的眼底,郑重其事地说:“温侬,我不会求婚的。”
温侬的目光瞬间一僵。
周西凛没有停顿,又道:“我要去做危险的事情,前途未卜,生死难料,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向你求婚。”
温侬目光渐深。
瞬间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但是我确实有东西,要给你看。”周西凛忽然话锋一转。
温侬用眼神无声地询问:什么?
周西凛笑了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地向温侬摊开了自己的掌心。
温侬的目光被牢牢钉住,瞳孔骤然收缩,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
他的掌心清晰地纹着两个字母。
字母的线条杂乱,颜色是凝固血迹般的暗红,正是她在车祸濒死之际,用尽最后力气,在他掌心写下的WN。
她居然完全没有发现?!
“什…什么时候纹的?”她的声音哽咽。
“在今天去接你之前。”周西凛的声音低沉而温柔,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把项链重新戴上了,可是你送我的小鱼,都不在了。”
他顿了顿,叹息一声才道:“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告诉你我的誓言,所以我把它刻在这里了,还好我当时拍了照
,纹身师很费劲地还原了出来。”
温侬的泪水彻底决堤,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看着那烙印在他掌心的印记,心头百感交集。
她边哭,又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周西凛站起身,绕过餐桌,走到她身边。
他俯下身,用指腹轻柔地擦去她脸颊的泪珠,然后低下头,一点点地,无比虔诚地吻去她眼角的泪水。
温侬反手将他地手腕攥住,又将手指一点点插进他的指缝,与他紧紧地十指相扣。
他掌心的印记,便也烙在她的手心。
两个字母,成为他们永远的掌纹。
再也,再也不会消失。
第53章 航行救赎。
海州的港口,清晨的空气带着咸涩的凉意。
救援船“海鹰号”如同钢铁巨兽,泊在晨曦微光中。
甲板上人影晃动,做着最后的检查与准备。
周西凛穿着深蓝色的救援队作训服,肩章上的徽标在薄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奶奶特意从青城过来送行,温雪萍也是早早赶到,他站在舷梯旁,与她们低声说着话。
海风吹乱了他额前的短发,露出锐利的眉骨,下颌线绷得有些紧,眼神扫过码头入口的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奶奶拿出一个叠成三角的红色平安符,塞进他作训服胸前的口袋,不断重复地叮嘱:“阿凛啊,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
“唉,这可真是巧了。”温雪萍也掏出一个平安符,“这符是我昨天特意去求的,你戴上。”
周西凛接过,指尖捏着那方小小的符,棱角硌着掌心。
他“嗯”了一声,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
目光再次投向空荡荡的码头入口,那里除了几个搬运物资的工作人员,再无熟悉的身影。
时间到了。
队员们开始撤舷梯。
周西凛最后抱了抱奶奶,对温雪萍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登船。
船笛长鸣,沉闷悠远,撕裂了港口的宁静。
船缓缓离岸。
周西凛站在船舷边,看着岸上两个越来越小的身影,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响了几声才被接起,他问:“去哪了?这么狠心,都不来送一送?”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温侬清泠平静的声音:“没有送别,就好像你不曾远航,所以我自欺欺人一把。”
周西凛愣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出来,胸腔微震,驱散了眉宇间最后一点沉郁:“傻气。”
电话挂断,船已驶入开阔海域。
“海鹰号”劈开波浪,朝着南太平洋深处驶去,渐渐变成茫茫海面上的一个点,最终融入那片浩渺的蓝。
例行检查结束,队员们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
周西凛靠在一处避风的栏杆旁,眯着眼看海,阳光洒在他脸上镀上一层浅金,柔和了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冷硬。
他摸出手机,对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拍了一张。
镜头里,是奔涌的蓝,白浪翻滚,几只海鸥掠过天际。
他低头,指尖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将照片发了出去,附上三个字:好看吗?
信息刚发送成功,一道含着笑意的女声,清晰地在他身后响起:“好看,真好看。”
周西凛瞳孔一缩,猛地转身。
只见温侬就站在几步之外,穿着昨晚见面时那件柔软温暖的米色薄毛衣,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她怀里抱着一大束金灿灿的向日葵,脸上带着狡黠又温柔的笑。
就像一个不真实的幻象。
周西凛大脑一片空白,手机从他脱力的指间滑落,“啪”一声掉在甲板上,又弹了一下,滚到他脚边。
温侬看着他石化的表情,笑意更深,眼睛弯成了月牙:“傻了?”
几秒的死寂。
周西凛脸上的表情如同经历了四季更迭,从最初的震惊茫然,转为难以置信的狂怒,随即又被深重的担忧覆盖。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谁让你来的?!”
吼声惊动了船舱里的人。
几颗脑袋从舷窗后缩来缩去,玻璃窗上映出的晃动身影暴露了他们,周西凛目光如电般扫过去,厉声喝道:“都给老子滚出来!”
窗后顿时安静。
几秒钟后,阿泰被程藿和大齐两股大力猛地一推,踉跄着摔了出来,差点扑倒在甲板上。他狼狈地爬起来,回头冲着舷窗咬牙切齿:“我草你们俩混蛋!”
然后又迅速变脸,对着周西凛挤出讨好的笑:“头儿,这都是程藿交代下来,大齐又具体安排给兄弟们的。”
舷窗后,程藿和大齐迅速对视一眼,眼神里写着“完了”,默契地抬头望天,假装自己是背景板的一部分。
周西凛胸膛剧烈起伏,目光从阿泰脸上扫过程藿和大齐故作镇定的身影,最后落回温侬身上,眼神像是要喷火,话却是嗤笑着讲出来:“好哇你们真是要翻天了,不想干现在就给我收拾东西滚蛋,待腻歪了,老子亲自把你们丢海里喂鱼,省得你们一个个闲得慌。”
他本身气场就极强,此刻盛怒之下,那股凛冽的压迫感更是让人喘不过气。
甲板上瞬间鸦雀无声,连海浪声都仿佛被压低了。
温侬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扯了扯周西凛的衣袖,声音温软:“好了,你别发火了,怪吓人的。”
周西凛转头瞪着她:“还有你!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有将近三十天才一百天呢,你就敢跟我出海?你以为这是什么豪华邮轮观光旅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