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是颤动着眸光,避开此语,启唇又问:“殿下如何才肯放了她?”
“先生将命留下,我便将她放了,”愈发来了兴致,褚延朔无拘而起,抽出侍从手中的一把剑,直扔到他跟前,“先生可需再思量一下?”
长剑落地,荡开清脆之响,剑锋散着凛凛寒光,似要将他吞噬殆尽。
曲寒尽轻拾此剑,面色无澜,眼望这锋利剑刃,良晌未道一词。
“慢着,先生若真要自戕,我*得让美人来观赏一番,想想都觉有趣……”九皇子赶忙挥着袍袖,示意两旁的奴才去后园请人,“快去,去将美人带来!”
然下一刻,便被执剑之人抬声遏止。
他稳然走到那侍从前,将长剑插回剑鞘,似已静了心神,就不再作扰:“不必了,微臣叨扰了殿下,这就离宫去。”
与其在此地耗着,不如想一计良策为上。
他仰眸轻望碧空,和如棉似雪的浮云,冷眸淌过暗流阵阵。
还未缓神,已见着曲先生疏冷地行远,背影在宫门之外远去,褚延朔虽不知何意,却觉畅快非常,心上各角都兴奋不已。
“哈哈哈哈哈……敢和本宫抢美人?”
大笑着拍起案桌,九皇子尤为不屑,满目溢着狂妄:“这天下还从未有人能从我手中抢人……”
“这位连父皇都敬重的曲先生,看来也没有多大本事!”褚延朔转眸望向两侧随侍,狂傲一问,“你们说,是也不是?”
一名女婢浅笑着上前,提上玉壶,欲为九殿下换上新茶:“殿下威震四方,如今太子已薨,殿下得江山之权指日可待。区区一个大司乐,殿下无需放于眼中。”
哪知壶还未触着,便因一力道踉跄而倒,女婢羞涩回神,深知自己已被殿下揽腰入怀。
九皇子低低一笑,落吻于女婢的颈肩之上,含糊之语是与其余的随从道:“今日带回的美人你们可要好好服侍,若被我知晓伺候不周,我可要治你们的罪。”
“是。”正殿内的奴才纷纷离退,皆知殿下想要做什么,走前不忘阖紧那殿门。
凌宁殿东院一角的耳房颇为清寂,殿下刚带回的楚姑娘不吵不闹,遣退了服侍的宫女,仅是一人待于房中,着实有些怪异。
院中有二三名女婢放心不下,推门而入时见她惬心地坐于窗边,轻抚头额,像是犯了困倦。
侧目瞥望一霎,楚轻罗敛回视线,向宫女低语喃喃:“我今日有点乏了,想早些歇息,你们都退下吧。”
殿下已吩咐要好生伺候,姑娘既已累了,便不可再多扰,女婢见景而退,想让她舒心安眠。
明早之前,这庭园内的宫女应是不会再入屋打搅,她沉寂半刻,熄灭房内的灯火,又过上一阵,才谨慎地开了窗。
窗外闪入一抹玄色,她行若无事地关窗拉帘,虽是白日,屋中却昏暗少光。
方才她坐在窗旁赏景,听见一粒石子砸落于窗台,便知风昑正在附近藏匿着。
以此人的身手,出入皇宫并不难,可这凌宁殿暗卫众多,仍需小心为上。
“属下救公主出去。”玄衣男子静观眸前的柔婉女子,沉声低言。
是否逃得出暂且不谈,这良机摆于面前,她怎会想要逃离……
第60章 囚困(2)
“如此大好时机,我怎可错过……”樱唇轻巧地勾起,楚轻罗回望这玄影,凤眸漾着水波粼粼,“此乃接近九皇子最佳之机,本宫要他死,他哪儿也逃不去。”
风昑轻握她肩骨,柔和一带,便将她带入了怀中:“可公主身陷囹圄,属下日夜担忧,唯恐公主被欺……属下却无能为力。”
“你所虑之事,本宫自有打算,无需你烦忧,”靠于风昑的怀内默然片霎,她抬眉浅望,对这左使多了份忧心,“宫内影卫如云,你还是快些出宫去,免得露了踪迹,连累整个拂昭。”
怀中的娇女极为乖顺,风昑心荡神摇,只感如梦似幻,太不真切,轻拥几瞬后,将一把匕首悄然递她掌中:“属下想在暗中护着公主,绝不被他人发现,恳请公主应允。”
楚轻罗了然于心,攥紧此物不声不响地放入袖中,凛声与他道:“若真被发觉了,本宫让你以死谢罪。”
“好,属下定尽力护公主周全。”
听公主应许,风昑欣喜万分,想着今后唯他能见公主,那曲先生再是见不得,便欢愉至极。
让他留着,的确有着不少用处,能有一人里应外合,倒能令她冷静应对一些。
颦眉思忖上些许,她凝紧了眼眸,在他耳旁低声相语:“你可趁机查一查九皇子的账簿,他与户部勾结,收敛民财多时,定有纰漏之处。”
“账簿……”风昑沉吟般念着,眼底笑意微褪,郑重回应,“属下定不负公主所望。”
等这玄衣男子离于长窗,帘幔被收至两旁,日光再度倾泻入窗,她从然坐回窗边沉思,这一想便想到了深夜。
九皇子暂不会入房宠幸,她可镇定思索,眼下先命风昑去偷账簿,再查出些能触怒龙威的过错,让陛下知九皇子已接二连三地犯下大过。
大宁皇帝虽对皇子偏护,可如若皇子罪行过多,便是想保也保不下。
如今作为侍妾待于此间耳房,较她所想还要惬心许多,无人打扰,也无人逼迫,仅是限了自由。
隔日近晌午,她依旧安静地坐着,还向宫女要来了宣纸笔墨,将之摆于书案,作起了水墨画,显出一副清闲自在的样貌。
房室宁静之际,有人踏入了耳房,她只当是房外女婢入了屋,不甚在意地垂眸,接着作起那字画。
楚轻罗轻然落笔,淡漠地开口言说:“我已和你们说了,来者是何人,我都不想见。”
然话语落尽,未再听得身后动静,她蓦然回首,见一女子红妆含媚,却面染愁苦地朝她看。
她不识此女,瞧其装束比周围的宫女要贵艳得多,九皇子尚未婚娶,这女子应是殿中的一名小妾,来此莫不是怕她争了宠。
“小女如梦见过姑娘,”女子淡笑地启了唇,音色婉转,如枝头黄鹂,令人陶醉不已,“小女乃是九殿下的侍妾,前几日听闻殿下带了一位姑娘来,一直想着要来瞧望。”
果真是褚延朔藏于殿内的侍妾,她不愿理睬,俯首行拜后,又转眸无言地落下墨笔。
可这名为如梦的姑娘未曾退去,见她不待见,忽地轻笑几声,话中满是悲凉:“姑娘无需拘谨,我在这凌宁殿中也无自由可言,只当自已是殿下从青楼中拾回的物件,有了兴致便取来赏玩,无趣就丢弃了……”
九皇子喜好美色,她略知一二,却不知这名皇子私下如此风流,敢带着青楼风尘女回殿作侍妾,陛下若知此事,恐会龙颜大怒上几日。
听着此言,楚轻罗望见女子手腕处露出几道伤疤,似是陈年旧伤上覆盖着新伤。
常年积累,日复一日才可成此伤势,这伤与她从舞姬身上瞧见的一样。
在她望不见之处,定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让人不忍去瞧。
“他糟蹋你,你为何不逃?”她回落眸光,从容搁笔,轻问这有苦难言的姑娘。
如梦惆怅地摇着头,凄凉下涌动着无望之绪,随之扯唇一笑:“若能轻易逃走,这便不是皇宫了……”
若真想接近九皇子,便要知晓其脾性,楚轻罗疑云未解,忽而又问:“殿下喜女色,怎会将女子折磨得浑身是伤?”
“殿下癖好这般,我们只好认命。”对此慎重地环顾起四周,望这耳房没有侍婢在着,如梦走近两步,惶恐地告知。
“虽道着疼惜,道着太子不懂怜香惜玉,可殿忍之人。”
忆起了昔时所受的罚处,女子面露微许惊恐,直将她相望:“姑娘入了凌宁殿,就再难出这一方院落,久而久之,会成为殿下的……赏玩之物。”
“此地可”
,欲上前牵她的双手,却被她霎时躲去。
楚轻,思来想去,尤为疏离地问:“你来寻我,是觉得我同你一样可怜,命途多舛,无处可安?”
瞧她无动于衷,满目凉薄尽透着冷意,如梦忙退了退步:“不论姑娘是否与我有同样遭遇,我只想找个可说话的人。这宫里头太是冷清了,除了殿下,竟寻不着一人可说上心里话。”
欲寻一知已,道上心头苦衷,便想着与刚入殿的侍妾推心置腹,这青楼来的如梦还真是有趣得很……
“我不善于同他人谈心,也未和姑娘有相似命数,对不住。”
她薄冷地逐了此客,没想和任何人攀上一星半点的干系,也未生那所谓的恻隐。
“是我唐突了……”如梦明了而拜,双目像是被蒙了层浅淡氤氲,方才说出口的境遇被深埋其中,“姑娘若受了折辱,无人能诉,可来西院找我。”
眼见这女子怅惘地走远,一粒石子的砸落声响于案台上,她不徐不疾地阖起门扇,那道玄影便在房中现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