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侧脸在脑中挥之不去,震惊、迟疑、愤怒,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感受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集中精神思考。
程珂索性闭上眼靠向椅背。
“咚咚咚。”三声连续的敲击声让程珂瞬间清醒。
她猛然扭头看向窗外,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轮廓若隐若现。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巨响,一个巨大的烟花在半空中盛开。
短暂的安静中,程珂清晰地听见他说——
“阿珂,是我。”
第50章 风再起时
紧闭的车厢内, 程珂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急促、紊乱。
远处的烟火明明灭灭, 繁华绚烂。
程珂坐在驾驶座,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心中没有答案。
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假装不知,妄图割断所有。程珂没有再想什么,脚踩油门,在空旷的广场上飞速掉头,疾驰而去。
门口保险杆抬升不及, 与车头相撞发出沉重的响声。黑色轿车的影子,片刻便消失在马路尽头。
几个保安闻讯赶来,看见撞歪了的保险杆,顿时骂骂咧咧地打电话向上汇报。
远处烟花依旧绽放,谁也没注意到季晓川。他的目光平静,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过了片刻,喧嚣慢慢停歇。季晓川望着昏暗的街口,忽地弯了弯嘴角。
平静的眼眸里, 似是有了亮光。
他转身往亮着灯的写字楼走去, 园区设施并未彻底交付,柏油路上散落着许多施工留下的细沙碎石, 季晓川缓缓走着,留下或深或浅的脚印。
他的脚步沉稳却前所未有的轻快,像是有了方向便可以大步向前。
季晓川回来地比往常要慢一些, 进门的时候严文斌从白雾袅袅的火锅前探出头来,“怎么才回来,汤底都熬好了,买到辣酱了吗。”
季晓川将手中的塑料袋放在桌上,笑了笑说:“找了会才找到小卖部,没多少东西,也不知道买的合不合口味。”
正在开饮料的小生看过来,说:“园区里人太少了,那小卖部我也去了几次,东西又贵又少。”
严文斌哼笑一声,“谁让咱没钱,要不是他偏租金便宜,谁来这儿开公司呢。”
小生点点头,手上一用力终于拧开了汽水瓶盖。
“开饭了开饭了,晓川你去请教授过来。”严文斌搓搓手,早已饿的七荤八素。
季晓川应了声,还未转身便听见吴教授爽朗的笑声:“饿了就先吃,自己人没那么多讲究。”
这是一间不到一百平方的办公室,格局与杭州那间办公室类似,大致被分为了会议室,小仓库,实验室,主办公室几部分。
此刻的他们就围坐在会议室的方桌前,桌上放着几盘牛肉,丸子等一些火锅料,正中心的电磁炉上架着一口锅,沸腾的清汤锅底翻滚着。
严文斌早饿了,见吴教授坐下,便将牛肉片一股脑儿下了锅。给教授夹了一筷后便大快朵颐起来。
小生眼看着牛肉片越来越少,忙夹了几块。没放进自己碗中,却是夹到身侧的碗中。严文斌呼噜着滚烫的肉片,瞧着小生的做派边呼热气边笑说:“就你小子知道疼人。”
小生轻哼一声,表示抗议。吴教授与季晓川不约而同地笑了笑,季晓川正要开口,便见身后的门被缓缓推开,季晓钰端着沥了水的蔬菜篮走了进来。
严文斌抬眼一瞧,冲季晓钰笑道:“你可真是有个好弟弟,啥都不忘你的。”
面对严文斌的打趣,季晓钰有些不太习惯,低垂着眉眼温和的轻笑。小生站起身,接过她手中的菜篮子,虚虚地搀着季晓钰坐下。
季晓钰的腿伤已经基本痊愈,只是当初伤痕太深,如今即便痊愈,可走起路来仍一拐一拐的。
季晓钰对如今的生活已经十分满意,不必奔波,更不用提心吊胆地生活。有空的时候严文斌会教她一些基本的电脑操作,加之她勤奋肯学的性子,到如今也堪堪可以打理好公司琐碎的事务。
将公司搬到深圳已经有一个多月,可今天却是五人第一次完完整整坐下吃顿饭的日子。
吃火锅是严文斌提议的,在他看来没有比火锅更能增进感情、加深团结的餐品了。就着冰凉的雪碧,他絮絮叨叨,却又事无巨细地规划着接下来的打算。吴教授时而点头,时而插上两句建议。
聚餐气氛其乐融融,谁也没注意到季晓川的安静,或许在他们看来季晓川本就这样安静。
季晓钰夹了颗牛肉丸到季晓川碗里,温和的眉眼隐有异样。两人对视一眼,季晓川朝她笑了笑。
谁也不知道,隔着走廊尽头的玻璃,季晓钰看见了那辆黑色轿车,也看见了季晓川站在台阶上看着那辆轿车很久很久。
她知道车里那车里坐的是谁。
一顿饭吃到临近午夜,收拾完残羹,五人才缓缓往住处走去。
他们的住处不算远,离园区不过一公里的距离。吴教授单独住一间公寓,严文斌、季晓川,季晓钰他们则居住在一个三室一厅里。房子是吴教授曾经的学生帮忙找的,那些学生如今功成名就,对曾经的恩师自然尽心尽力。
手头还有些工作没有完成,季晓川洗漱完在书桌前坐下继续办公。不知过了多久,小生从推开门进来,见季晓川还没睡显然有些吃惊。
“晓川哥。”
季晓川转过头来,才想起这个小生今晚不回学校睡。
小生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少年笑意,季晓川看着他,又顺着门缝看了眼客厅,默默收回视线,对他说:“睡吧,我也忙完了。”
小生点点头,脱了衣服钻进被窝,紧贴着墙壁给季晓川留出身侧的床铺。
季晓川熄灯躺下,气氛安静了。
过了一会,小生迟疑地叫了一声:“晓川哥?”
“嗯?”季晓川轻轻应道。
“上周考试我是第三名。”小生隐隐的炫耀,似是渴望得到认可。
可过了十几秒,小生才听见耳侧一声笑意,紧接着又是淡淡一声,“嗯。”
小生并不恼,他吸了吸鼻子,缓缓说:“下一次,我要拿第一。”说完便拢了拢被子,几秒的安静后,又传来低沉却坚定的话语声:“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明月高悬,也很深了。
疗养院的负责人得知程珂出去又回来的消息,还没等程珂停好车便下楼来等着她。
程珂仅和他们打了个照面,便径自进屋了。
负责人和后脚赶来的医生皆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过了片刻才想起给苏昭辉打电话。
这座疗养院主要服务体制内的官员,干部,除此外便是这块地界里有权有势的人。
任何一个能进这儿,都不是什么普通人。
程珂却未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自嘲想想不过是沾了苏昭辉的光。
进了屋,程珂没有去主卧。脱了外套丢在一边,整个人便陷进了沙发里。
明明没做什么事,程珂却感到身心俱疲。一切都很安静,静到能听见手表转动的声音。程珂看了眼时间,时针已过十二点。
还有十天。
十天他就要回来了。
可偏偏这时候,季晓川来了。
她想起杭州那间狭小的办公室,又想到初到临安时,住的那间绝不算好的房间。
有关季晓川的任何一个画面,每分每秒都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
房间里残留着安神香的味道,程珂窝在沙发里,久久未动。
不多会,竟也慢慢阖上了眼眸。
到了后半夜,她被冻醒过来。薄薄的单衣受不住夜里的寒气,迷迷糊糊中才想起自己没有开暖气。
脸颊微微发烫,身子重的像灌了铅。程珂仍旧不愿挪动,心里想的却是病就病吧。
病死了更好。
手机一整夜都未响,程珂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在等谁的电话。
苏昭辉,还是……季晓川。
说是想病得重点,可真到眼皮沉的发紧,喉咙也开始不舒服后,程珂还是起身去冲了个热水澡,钻进被窝里睡去了。
隔天,她毫无意外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若不是医生两个小时内敲了三次门,或许到下午,她都睡不清醒。
“程小姐,你脸色很差,需不需要我给你看看。”
程珂开了门,径自在房间里找起东西来。
医生见她不说话,悻悻地站在沙发边。过了一会才见程珂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开口第一句却问的是:“看见水壶在哪吗?”
原来程珂是要烧水。
医生如蒙大赦,指了指窗户下的小茶几,“就在那呢。”
程珂转头,果然瞧见水壶就在桌上放着。心想真是好笑,东西近在眼前,自己转了两圈都没看见,真是烧糊涂了。
给茶壶烧上水,程珂问:“有感冒药吗?”
张医生忙点头,“有的,要不我再给你量量温度。”